卫玠沉默了起来,这一刻,司马睿知道,自己说在了卫玠的心口上。
“当年张良隐遁数年,终是在下邳遇到了他命定的君主,而那君主是战败逃命而来。这一次,是张良第一次救了刘邦,也是君臣之义的奠定。当时,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便是投奔楚王,可他们却也有共同的敌人,便就是这楚王一脉。哎……”司马睿轻叹一声,将手搭在卫玠的肩膀上。
卫玠讷讷的看向司马睿,正因为司马睿以谋圣张良来做话题,说尽了卫玠的心坎,卫玠再也装不得谈笑风生,只能木讷。
“西楚霸王虽然彪悍,可终究与民为敌。泗水亭长虽然顽劣,可终究还利于民。叔宝,我记得少年之时,你的梦想是振兴大晋,清明政治。孤到现在还记得你当时十胜十败论的风采,那时的你渴望一个河清海晏的大晋,如今的你,经历过那么多是非之后,是否依旧初心不变呢?”司马睿盯着卫玠,两人四目而对。
“初心不变?”卫玠重复着司马睿的话语,问着自己。
“叔宝,下邳圯上,或许是你实现抱负的机会。”司马睿将伐桂书院的紫皞笔递给卫玠,“我听闻你一直喜欢收藏笔,这是张良所用的紫皞笔,不知这个分量可比孤当年的琅琊玉重否?”
卫玠看着手里的紫皞笔,抬眼看向司马睿,眼中露出了诧异。
“当年刘邦以敬重尊张良,终是有了运筹帷幄的大汉。孤不过是想效法罢了。”司马睿微暖一笑,“不过……叔宝,圯桥就要到了,你当真无动于衷吗?”
卫玠望着司马睿片刻,终是开了口,“我听闻王澄带来的天下贤才,你都亲自接待,被人唤做礼贤下士的再世孟尝君。我也从流民口中得知,你所到之处,都会开仓济民,所在之地,少有乞活贼。这世上,争权夺利的王很多,可真心护民的王不多;这世上,施恩于民的王很多,可诚信待人的王很少。”
“所以……”司马睿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若大晋想要河清海晏,必然要由明君贤臣共同平战乱,收失地,休养生息。不知,我这被天下士大夫厌弃的人,是否有那个资格,提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初心。”如今的卫玠,已然不是少年时代那个肆意妄为的人了,他懂得了分寸。
“國,边疆围之,持戈巡逻;國,画地为圭,安邦富民。这便是孤的理想,而这理想若想视线,必然信人者,恒信之,也必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叔宝,孤是如何,从你第一次得到太子冼马直到如今,孤从未质疑过你的能力与为人,也从未……”司马睿握住卫玠的肩膀。
卫玠直视着司马睿的眼睛,他在思考该不该相信,若是信了,会不会再次万劫不复;若是不信,是否还有机会,一展才华。
“放弃过你。叔宝,不要因为司马颖的猜忌,而杯弓蛇影。而如今,孤因着下邳战败而被你救,便是历史轮回,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命,不是吗?”司马睿的话已经如此的直白,让卫玠难以拒绝,拒绝能够实现理想抱负的诱惑。
“景文,此事并非小事,你且等我几天,可好?”卫玠望着司马睿,他不愿放弃任何赏识他的人,却也不敢轻易许诺。
司马睿又如何不懂卫玠的小心与谨慎,耐心十足的说道:“放心,孤会等着你。”
数日之后,卫玠在周边的镇上买来以晒干的木槿花和一本《春秋》,入夜时分,卫玠应司马睿的邀请,来到驿站房间,两人小酌之间,卫玠将书和干花拿了出来。
“孔夫子,关夫子,万世两夫子;修春秋,读春秋,千古一春秋。何妨一学关帝,挑灯清夜读《春秋》!”卫玠恭敬的对司马睿说道。
将《春秋》递给司马睿,这春秋有一花做书签,这朵花便是下邳之地的木槿花。
司马睿接过《春秋》,这《春秋》本就是朝政之意,而《春秋》也记载着历史变更,若是能得《春秋》必然也要续写一个皇朝的春秋。而能续写一个皇朝的春秋,也定然是要助那续写之人一臂之力,此为辅佐。看来,卫玠是真的认他为主了?
卫玠也自知司马睿是当下最适合结束乱世的王族,故而卫玠愿为平乱世复太平,而选司马睿为主。
因而,司马睿与卫玠心照不宣的一笑。
几日后,因着王旷要给司马睿日讲,卫玠便与王玄同乘一座马车。
王玄斜靠在马车壁上,打量着卫玠,玩世不恭的笑道:“行呀你,来了下邳也不知道露个面,光看着我一人被闷在下邳。”
“曹孟德破下邳,一战而扬名。如今给你机会,你却学那吕布,怪谁?”卫玠也恢复了少年时代的模样,一开口便是不客气。
“你倒是说的轻巧。这端午汛一来,我能让下邳不被水淹,已经是不错了。”王玄歌颂着自己的功德,显然不服卫玠方才的打压。
“火牛阵,齐燕之战,即墨之巅,倒是不错的战术。”卫玠总算是夸奖了王玄一句。
“那可不,这田单发明的火牛阵就是好用。”王玄洋洋得意的抬高下巴,显然很受用卫玠的夸奖。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