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不喜欢京城,不喜欢。”牧青斐失力靠在他那只手上。
“行行行,你不喜欢。”秦闲道,见她开始晃悠,只好将她拉紧了免得她摔倒,随意道,“那你喜欢什么?”
牧青斐眼泪哗哗直流:“我想骑马,我想打仗。”末了补充一句,“我想穿裤子。”
穿裤子?秦闲当即笑出了声。堵不上她的眼泪,他只好放任她哭,道:“骑马可以,穿裤子也可以,京城没人管这个。不过打仗还是免了,从古至今哪有将军真的爱上战场,新鬼不闻旧鬼哭,会有人……为你心疼的。”
最后一句说得他自己有些心虚。
醉鬼根本就听不懂三选二的说法。喝过酒后身上有些冷,近在咫尺有暖意,她跨前一步,选了一出不软不硬的地方靠了上去蹭了蹭:“我就喜欢。”
秦闲:“……”
得了,借了手过后借肩膀。
他挪开脸看向别处:“为什么想打仗?”
牧青斐呢喃:“我要杀一千个贼首,如今才三百,零五个……还不够……”
秦闲愕然转过头看她。她的醉颜很平静,语气比说“我要折一千枝花”还要稀松平常。
“……为什么想杀那么多人?”
“一千个,三百零五个……”
秦闲问了几次都没从她口中套出话。方才闹着要说故事的人说半天不入正题,而闹着不听故事的人心痒痒起来。锲而不舍拉扯了半天,秦闲总算从牧青斐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我还欠司马林,一条命。”
她声音有些迷糊,光靠听也听不明白最末一个字究竟是“玲”或是“林”或是其他字,不过秦闲稍微一想便知道了。能跟牧青斐扯上关系了,就只有她师父——大将军司马良的儿子,司马林。
若没有记错,司马林十四岁就死了。司马良膝下一儿两女,两女已嫁作人妇,原本盼着骄子接下重担,谁想居然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死的同年,牧青斐入伍参军,当时京城还有传闻,说牧青斐是司马良从牧衍之那儿求来的,欲把她当儿子养,闹得两家不欢而散,而牧青斐选择了偏袒师父。事情真假至今无定论,但原是世交的两家从此不再往来倒是真的。
牧青斐拜将那年入大将军府叩谢师恩,被司马良扫地出门。毕竟她是南易国唯一一位女将军,上上下下爱得深切,于是乎纷纷指责司马良来。两家都未发话,待牧青斐离京,此事便淡了下去。
可牧青斐这话,显然与传闻大有出入。
秦闲尚未从“欠命”一说中捋出头绪来,牧青斐忽然有了哭腔。
她的故事刚起头就没了结尾,蹭在秦闲肩上,雷公姗姗来迟开始轰隆作响。没哽咽几句,她就开始嚎啕大哭了。
“他是为救你而死?”秦闲问。
肩上的人点了点头。
“你为他参的军?”他又问。
牧青斐空不出嗓子回这句,狂哭不止。此处离花舫有些距离,除了他俩好没情趣会来这干涸的莲花池,不会有其他人来。秦闲不再问话,安静地当个枕头,任她宣泄着醉意。
直到她哭岔了气,嗓子亦有些嘶哑,终于哭软了他一颗石头心。他缓缓抬手,轻轻拍她的背:“八年了,就算要还债,八年足够还清了。”
牧青斐抽噎了几声:“不行,差好多啊。还差……还差……呜呜呜,一千减三百零五等于多少?”
秦闲:“……”
牧青斐自顾自边哭边做算术题:“七,五,七百零五,好像不对。”
“四百,也不对。”
“一百二十,不是,这个是加法……”
秦闲抬手轻轻揉在她青丝上:“六百九十五。”
“哦,六百九十五。”牧青斐打了个嗝,“你好聪明。”
秦闲:“……”
幽暗的角落,怀里抱着个醉鬼,听她做了半天算术题。如此诡异的情况下,秦闲无力之中徒生股暖意,挽起她一缕青丝:“我该怎么说你。”
牧青斐翻过来脸看他。
哭了半晌的牧青斐眼眶发红,脸上还有泪痕,可怜可爱。她大概是哭够了,也不知清醒没清醒,仍旧枕在他怀里出神地看着他。浪荡公子见过各种女子娇媚、怜爱、俏皮的模样,此时此刻却忽然失去了他流连花丛的从容。一双眼睛盯在近在咫尺的红唇上,怎么也移不开眼。只要略微低头便能任他采撷,这念头起来,心跳就再不受他控制。
“能站稳么?”他哑着嗓音试图打破这暧昧。
牧青斐仍旧不动,呼吸拂在他脖间。
“你再这么看我,我不保证还能做得了柳下惠。”秦闲自己都已听出自己声音里的不对劲。
周遭静得连虫都不叫了,秦闲甚至听到了牧青斐眨眼的声音,蛊惑着他缓缓低下了头。
此时,头顶忽然传来声细微的动静,紧跟着一个小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两人之间。
牧青斐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