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圣上的十万里加急快马就来了。
牧青斐以为又有什么战事发生,歇了没几日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随时能披挂上阵。打开书信一看,险些晕在帐中。
他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逼圣上送了封催婚信过来,令她即刻回京。
帐中本来挤满了急诏来的二十几个将士,听完这信,当即笑得东倒西歪。
牧青斐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要不是因为这信上有玉玺印,她早撕了。“圣旨”在前,她只好把军中事务交代下去,领着李长空和三十几个弟兄回京。
走之前,玄羽军两万将士不约而同高歌《牧神曲》,回荡在西廊之上,等待他们的战神归来。
她牧青斐是属于风的,这辈子活到头也不会只属于某个人、某间屋子、某段柴米油盐。
想到这儿,她赶紧伸手揉了揉眉头,把这些心事通通藏起来。
今天将是她二十四年来打得最硬的一场仗,只许胜,不许败!
跨过门槛是浮花照壁,雕着牧衍之喜欢的八骏图。照壁之后视野豁然开朗,庭院坐拥假山流水,一侧植百花,西府海棠、十八学士、睡火莲,株株名贵稀奇。
牧青斐没有心思研究她爹的花种得如何,她只看见了有两道红线,径直从照壁之后拉扯向前,延伸向了前厅。
红线上绑着数十张红笺,写着她熟悉的字迹。
牧青斐钻进了红线之中,取下了其中一张。
“第一问:父母在,不远游,可对?”
牧青斐握在手里,面容坚毅:“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青斐是为天下安定而‘远游’,每两年必返京探亲,此问不对。”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取下第二张。
“第二问:孝子事亲,不可使其亲有冷淡心,烦恼心,惊怖心,愁闷心,难言心,愧恨心,可对?”
牧青斐皱起眉头:“大孝终身慕父母,青斐敬重爹娘,也舍不得爹娘烦闷惊怖,此问对。”
“第三问:自古忠孝难两全,孝字为后,可对?”
牧青斐哑然。
她爹这是在拷问她呢。
牧府人丁单薄,牧衍之与卢氏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只生了牧青斐一个女儿,恨不得含在嘴里宠着。哪想到书香门第居然教出个舞枪弄棒的,偏要去塞外要么沙石遍地走、要么草比牛羊高的地方,参军报国。打又舍不得打,只能由着她放肆了八年。这八年好比火上煎熬,不知梦过几次女儿战死沙场,哪回见着女儿都想把她锁家里,好教白发少长几根。
牧青斐自然看在眼里,多少话只能藏在一句“女儿想你们”里。此时被牧衍之这样直白地拷问,方才的气势汹汹瞬间偃旗息鼓,一颗心直往冰里头坠。
忠在前,抑或是孝在前,本就是千古难题,她哪敢将它们放在秤砣上作比较,真要分出轻重,伤的还是她自己的心。
她叹了口气,去揭第四张,待看过后,瞬间Yin转晴天笑了起来。
“第四问:爹爹晨起错剪了半边胡须,置之不理恐仪容不整,便剪了另半边,可对?”
“对是对了,但为何会错手剪去半边?”
她笑了半天,迫不及待去翻第五张,看看她爹会不会给她留了张画。不过第五张不是画,是她爹写的《莫生气》,诗尾注明让她念三遍。
牧青斐恭恭敬敬念了三遍,念得凤眼也笑弯了,被催婚回京的抑郁也暂时搁在了脑后。她知道她爹这是在哄她放下警惕,奈何她越往后看,对爹娘的思念便重上一分,又见着第六、第七、第十几张红笺,皆留着爹娘这一年鸡毛蒜皮的开心事,把她看得眼眶shi润,神鬼不怕的牧青斐也险些要落下热泪。
她跟着红笺一步步迈向前,最后一步临阶而立,正厅紧闭的门开了。她爹携着牧府上下侯在门口,脸上的笑都快要咧到耳边了。
她爹又老了一些,这些年愈加明显。白发添了二三缕,就连牙齿也不再牢固,没了颗虎牙,笑起来能穿风。重要的是,他那缕胡子果真剪得露出了下巴,看得牧青斐心头一酸。
她从小拽那胡子到大,还从未见过他爹不长胡子的模样。
视线愈加模糊,她再不顾仪态,三步并作两步走朝她爹扑了过去,喊出了声:“爹,女儿想您。”
牧衍之被女儿抱得满怀,笑声又欢快了几分:“让爹瞧瞧,这是谁家的小天仙啊?”
牧青斐噗呲一声笑了,抬起头来,拿手去蹭她爹的下巴,摸得一手胡子渣:“您真剪得一点都没了啊?”
牧衍之瞪圆了眼睛,一边牵过牧青斐往里头走:“我就是剪坏了一角,你娘倒好,非说要怀念怀念我年轻的模样,死乞白赖让我把胡子全剪了,还是她自己动的手。剪完将那剪子一扔,看了几眼,居然嫌弃得要把地上的胡子给我贴回去!”
还真像她娘会做的事。牧青斐笑得眼角出了泪,抬手拭去,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其他时候绝对听不着的娇气:“娘亲去了哪儿?”
牧衍之:“说去买你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