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国一分为三,北部亲王自立北冽,南方六省的平南王自立南国,外加赤月族统一西南六族,呈四国并立,往昔互利政策慢慢变了样儿。
“南国至赤月国山道险恶,不比咱们大宣,于是……为拉拢贺若氏,从中换取优良种马,以减少路途上的损失,南人曾大费周章送去各类适宜高山种植的茶种,谋求两地交好,更有离间赤月国与其他两国的行为。
“久而久之,贺若氏与我夏氏有了嫌隙,恰好咱们这儿茶马道上的某任官员贪渎,以劣茶换取良马被识破,引起赤月国各族的愤慨,坚持终止互市。”
夏暄若有所思:“此事……按理说不难解决,何以诱发两国兵戎相见?”
乐云公主用茶刷扫下案头如尘烟的茶末,顺手将汤瓶置于风炉,眉眼如星落平湖。
“殿下应知,宣国历来自诩天·朝上国,对其余三国乃至海外众岛一贯自傲。一开始,先帝罢免了那官员之职,派了永安侯向贺若氏赔礼,岂料无独有偶,永安侯不光中饱私囊,还闹了桩丑事……”
见晴容茫然不解,乐云公主以热水协盏,低声解释:“我那会儿还没出生,全凭长辈们闲谈时讲述——永安侯随行的三儿子,醉后见色起意,调戏你们族里一姑娘,事后不愿娶为正妻,而姑娘也不肯为妾,不了了之。”
“嗯,我赤月女子大多烈性,不肯低人一等。”晴容语带感慨。
乐云公主又道:“那时赤月王,是九公主的祖父;王储,是令尊的长兄……”
“我大伯父?北顺郡王?”晴容面带惊色。
“是,据说他生来好武,意图踏马四方,开疆拓土,因接连受辱,起兵而攻。西军守不住,连失三城。而其时大宣的余大都督,就是殿下的外祖父,正和北冽周旋,无暇顾及。赤月王储尝到战胜之喜,难免不自量力,更计划倾举国之力,攻打大宣……”
晴容惊呆:“这、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也未免太荒谬了些!”
“确实,”乐云公主提瓶往沿盏壁注水,右手执筅点击,“先帝见形势不妙,如真调动余家北军迎战,便绝不止‘攻城略地’,而是双方厮杀、血流成河。这连串的事端由大宣用人不当、官属行为不检点而起,我祖父提议,效仿前朝通婚祖制,从宗亲中选一位公主,嫁予赤月王储。”
晴容暗暗捏了把汗。
乐云公主续道:“可你大伯父一心主战,哪里愿意迎娶大宣公主?反倒是……令尊,在负责谈判过程中,结识了使臣安远侯之幺女,一见倾心,主动求娶,以联姻达成两国和平。先帝即刻封安远侯为安远公,又封其幺女为郡主……”
“是我外公和我娘?”晴容百感交集。
“不错,”乐云公主把点好的茶推到她面前,“令尊深知,赤月国由多族组成,风俗习惯各有不同,彼此能团结和睦已非易事,再说以各族联合兵力,小仗小胜几场不难;但真要打下大宣半壁江山,即便倾尽举国之力,亦未必有一半胜算。”
晴容颔首:“正是,更何况东西民俗文化差异极大,就算赤月国大捷,亦难久治,不如一人退一步,恢复百余年来的平和安顺,以免生灵涂炭。”
乐云公主示意她趁热品茗,补充道:“可你大伯父不依,好像闹得颇为严重,具体的……我不得而知了,只知他被当时的赤月王剥夺王储之位,撵去驻守北域以西的苦寒之地。‘北顺郡王’的封号,还是令尊即位后,才予以加封的。”
夏暄忽而发问:“姐姐意思是,时隔三十年,两国再结姻亲,惹怒了那位北顺郡王?”
乐云公主失笑:“我可没敢诋毁九公主的大伯父,全因殿下方才那么一说,我记起年幼时听来的传闻,到底多少是真,多少以讹传讹,以我一己之力,没法判断。”
夏暄眸光一沉:“九公主有何论断?”
“大伯父极少回赤月王都,兼之我七岁上山,这么些年来,和他仅有两面之缘,只记得他魁梧健硕,面容Yin翳,不爱言语。若说我这小侄女的联姻,令他糟心,甚至阻碍了他的事……真要派人来杀我,不是没可能。”
晴容从乐云公主口中听得从无机缘谋面的外祖父、因生她而难产的母后,还有疏远她、冷落她的君父、未知敌对势力的追杀……念及自身多舛命途,两眼水雾缭绕。
夏暄早在遇刺那夜得悉她的艰难处境,料知她心里不好受。
想偷偷握她的手以作安慰,却未敢当长姐之面而为之;试图伸手拍他的肩,又觉无济于事。
若能搂在怀里温柔安抚,便好了。
良久,晴容叹道:“菀柳宁死不作供述,香铺子又无迹可寻,人证物证皆无……从何查起?”
夏暄温声道:“事在人为,往后咱们得加倍小心谨慎。九公主若有任何犯难,既可让崔内人跑一趟,或依照你我之约,在行馆外的大树挂灯,以奇偶传信,白天黑夜皆可。灯笼亮起,经对面的樊楼别居、西城平胜坊、蒙阳书院、怡心茶馆……如烽火点燃,一路十里绵延而去,只需半柱香时分,便能传到我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