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沈羡片刻,抬了抬手,“起来罢。”
沈羡抬起头,第一次看清楚赵缨的面容,他与赵绪长得并不相像,眉目间淡淡凛凛的气势却十分相似,同样是沉稳,赵缨展露出了更多的威严。
“沈羡,”赵缨念道。
“臣女在。”
“陵州贪墨案,律判司已经重新整理,不日便会大白,谢氏既已伏法,沈大人的冤情,孤将昭雪于天下。”
沈羡重新跪到地上,向着赵缨深深一拜,“多谢陛下。”
“沈羡。”赵缨的目光缓缓扫过她的面庞,“如今贪墨案已了结,你可有何去路。”
沈羡应道,“臣女想回陵州。”
赵缨抚摸着手边的红釉杯盏,缓声道,“孤给你一条去路如何。”
沈羡未曾出声,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殿前尚仪,乃我大盛从三品女官。三年后,孤准你出宫。”
沈羡抬起头,神色平静,“臣领旨。”
“你不问问孤,为何?”
傍晚的暮色将一些Yin影投进大殿,明明灭灭之间映得她面色安宁,眉目淡淡。她望向悬在赵缨背后的舆地图,坦然道,“陛下欲予宣王兵权。”
赵缨叩了叩桌面,阖眼一笑,“宣王。”
沈羡转而望向赵缨,朗声道,“北戎常年犯境,谢氏已死,北方无人,百姓无法安居,宣王从前征北多年,天下知其英勇,陛下可用宣王。”
“天下知其英勇。”赵缨淡淡重复了一句,他瞧着沈羡,见她并不畏惧他的目光,只是静静地跪在下头,也不多言语,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赵缨站起身,高声唤道,“孟砚。”
孟砚垂着头从外头进来,应声道,“陛下。”
“沈女官赐居承明殿。”
殿内安宁,孟砚并不迟疑,只恭顺地应了一声是。
赵绪已是三年未进重芳宫,傍晚的暮色停留过他和盛华肖似的面孔,将最后一点余晖落向他的手指,赵绪执白按在棋盘之上,淡淡笑道,“皇姐,你输了。”
盛华倚在一侧的塌上,轻轻拨动着棋盘上余下的黑子,微微一笑,“输的这样快,这三年原以为有些长进,还是不如阿绪的长进大。”
赵绪伸手捡过棋盘上的黑子,平淡道,“皇姐过的好吗。”
盛华抬眼望向殿檐之下被风吹动的一盏宫灯,不答却问,“可是起风了?”
隔了屏风便有人垂首回道,“长公主,起风了。”
“绿川,”盛华隔窗唤了一声,淡淡吩咐道,“去将灯收起来。”
便有人替她将宫灯取下,仔细地收进内殿。
赵绪望了一眼如今空空如也的檐下,低声道,“皇姐这是何必呢。”
盛华将手中的黑子略略滚向棋盘,听它们疏疏落落的声音自她这一头起起伏伏到了赵绪那一头,方才笑道,“阿绪今日进宫,又是何必呢。”
赵绪站起身,面容温和,“天色不早了,皇姐早些歇息罢。”
盛华瞧着赵绪转身欲往另一头的方向而去,正色道,“站住。”
赵绪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皇姐何必阻我。”
盛华将身子坐正,敛息端正了容色,一字一句道,“赵绪,你今日若是踏入承明殿一步,便不要再踏进重芳宫。”
赵绪不动。
“你明知如今北方无人,赵缨必用你征北,自玉州筹谋三年一路至今,你却想弃局!”
区区沈为清之女,他竟然不舍得。
“皇姐。”他淡淡道,“我不会输。”
“三年,我既然来了,该拿回来的东西,都会连着皇姐的份一并讨回来。”
赵绪背对着盛华,她看不见他此刻的面容,只能瞧见他在夕阳下沉稳又坚定的身影。
“不该拿出去的,我也不会放手。”
盛华将目光转向面前散乱的棋盘,缓缓捏起一颗黑子,笔直落向其中,直切中心。
她凝神瞧了半晌,隔窗吩咐道,“绿川,将棋收起来罢。”
绿川进来将几案上的乱局收拾妥帖,便见盛华闭目倚榻,已有了些时候,似是入了睡梦。
“长公主?”
绿川低低唤了一声,见她不应,便轻声合上了大殿的窗门,抱了一件薄衾为盛华围上,又转身去了后头,取过一盏烛火点上,方才默然侍立于一旁。
她想长公主今日难得有一场好眠。
承明殿前头是一座小花园,从前先帝在时,对长女十分疼爱,时常带在身边,又因为承明殿深远孤清,常为先帝不喜,便于前头另辟了一处小园,占地不大,两棵乔木并一些寻常花草,放置了两把木椅,绿荫常绕,掩映青葱。
未至承明殿,赵绪便见到了沈羡。
她远远立于园中,正仰头望着其中一棵高大的乔木。
赵绪缓缓走近了一些,出声唤道,“沈羡。”
她未回头便应道,“赵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