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租客身份,与她和平共处。
受他的泰然自若所感染,秦茉敌意悄然敛起,明眸蒙上了薄薄水雾,清嗓恢复平素的温软:“公子谬赞,我不过一村野孤女,谈何‘闻名’?”
不露锋芒的一句自嘲,隐隐藏匿了心事,寥落之意稍纵即逝,唯有那烟笼水眸,残存三分薄凉。
容非胸腔内泛起酸意,软言道:“我先失怙,再失恃,很能体会姑娘的苦处。”
“容公子,”她睫羽轻颤,悠然凝眸,“你来长宁镇,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二十年前,先父曾在镇上小住。我闲来循迹一游,未作他想。”容非流露神往之色。
这话,确是发自内心。至少在遇上秦茉之前,其目的很单纯。
日影倾斜,院落鸟鸣婉转,声声入耳,秦茉蓦然回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从何时干涉镇上事务?大抵始于某一回在酒馆中辨识出小偷行迹?
传闻一如既往失实,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她不过学到点皮毛,揭发了十余人罢了,“守护者”三字未免太过夸大……
沉思之际,纤纤玉指无意识地抠出一颗颗莲子,不多时,莲蓬只剩小洞。
容非猜不透她的心思,横竖无聊,以帕子拭净浅口碟,忍下伤痛,一丝不苟剥着莲子,将莲心呈花开状放在碟子正中,莲子rou则首尾相接,围了一圈又一圈。
秦茉回过神来,发现莲子全都“趴”着,整整齐齐排成队,没忍住笑了:“容公子,你是要布阵?”
容非骤然见到她笑靥舒展,心已宽了一半,讪笑道:“我这人……有点小癖好,净是爱把诸物摆规整,难以自持。”
经他这么一提,秦茉后知后觉——他居住的环境,不论秦家东苑,还是现下的房间,总给人一种异样的对称感,成双成对的装饰品往往分布在两侧,独一无二之物均置于中央,且大小高矮十分讲究。
对应他伤了左臂,却连右臂也缠上纱布绷带的诡异行为,秦茉啐道:“怪不得,我老觉着你奇奇怪怪的……”
容非正要申辩,被她话中那句“老觉着”而甜到了——她经常想起他?还琢磨他的言行?
先前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缓和,他轻挪碟子,送至她跟前。
秦茉顺手拈起一颗,正要送入嘴边,窥见他微微浅笑的眼神,忽而耳尖发烫。
何时形成“他剥莲子她来吃”的亲密关系了?她不吃,显得心存芥蒂;吃了,又太……暧昧。
她嫣若丹果的唇瓣,被莹白莲子衬托得甚是诱人,容非慌忙转移视线,喉结滚了滚,挑笑道:“姑娘不吃,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要他亲自喂吧?
这调戏之词若出口,估计得挨揍,话到嘴边,容非咽了回去。
秦茉善于察言观色,自是能从他眉宇间捕捉到戏谑之情。妙目一转,她鼓着气,把莲子塞进口中,细嚼慢咽。
唉,何以他剥的更甜一些?
二人默契地保持安静,按照摆放顺序,逐一吃掉整碟莲子,不时对上两眼,各自转移目光,最终没再绕回原来的话题。
直到秦茉起身告辞,小厮才姗姗迟归。秦茉大致猜出秦园众人心里所想。这帮人认定她对这落难的俊俏公子动了心!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真是百口莫辩!
黄昏,秦茉草草结束晚膳,屏退面带奇特笑容的仆侍,心事重重,从酒窖中取了一小坛金露酒,不知不觉已行至后院。
半月初升,温风摇曳架上蔷薇,月华银光宛如含混清芳。花木掩映下,曲水环绕的六角亭内,置有软榻和长案。
无杯无盏,秦茉坐于榻上,直接捧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唇舌见流转辛辣与醇厚,脑海中盘旋着容非所言。
他是敌?是友?
起初,她扑倒他,捂他嘴,事后撒谎逃跑;次日,误会他以云头扣相胁;后来他看到贺祁在书房的举动,产生误解;卧仙桥上的嘲讽,他那句“管的不是闲事”暗藏玄机;后巷相遇,他由着她挑衅,憋红了脸无力反驳;贺祁步步紧逼,容非及时相助,又莫名出语伤人;之后以“道歉”为由,偷偷摸摸追了她一路……
记起危急关头,他强行将她揽入怀中,脱险后,她牵他的手,喂他莲子,还主动揉捏他裸露的手臂……秦茉顿觉一股热流随血ye涌上脸颊,快要迸溅而出。
能不能假装已忘得一干二净?
据说这人……还会在秦家东苑住上大半个月。她曾想赶紧撵他走,此际改变主意——就算谣言四起,她也得留他在眼皮底下,不信看不穿他的真面目。
想到此处,秦茉嘴角翘起一抹刁滑的隐笑。
……
夜里,老妈子给容非送来两套崭新的衣袜鞋帽,料子舒适,应是临时购置的。
容非总算摆脱不合身的墨色外裳,梳洗更衣后,见小厮意欲丢弃瓶花下的几个空莲蓬,笑而制止:“别动,放着。”
“公子……全部?”小厮暗忖,被人辣手抠成了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