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自己的神情。
这下...也由不得无忧会直接起疑心了!
... ...
男儿莫当兵,当兵误一生。
在建康的名士圈子里,永远是“为兵者至贱。”而这,也是为什么王导一直反对王恬学武投军的原因。
时下晋廷的军士,多是出身于战乱后南渡来投的流民,他们普遍好勇斗狠、粗蛮无理,且大多作风荒唐,私底下的生活更是□□不堪。上次红药也偶然说起过,就连在陶侃治下的荆州,行伍中也不乏出现过几个好私斗,好女色的兵痞。
...“斗狠”先暂且放一边,但是无忧知道,“女色”向来是男子跨不过去的一道门槛。
嗯...就连阿父那般自持的郎君,遇上阿母也只能乖乖认栽,那他桓崇又有什么例外的?!
无忧盯着桓崇的背影,越想越觉得靠谱。
另外,说来这事...无忧忽然想起出嫁那时,阿母怕她受苦,曾为她准备了一干协助侍寝的女郎。后来,因为她和桓崇交恶,那人一气之下跑去了军营,将近一年都没回家,此事也便就此作了罢。
...桓崇虽是没有妾室,但他既然在家里时都能对她上下其手了,这说明他也是个有情有欲的普通男人。
至于这样的男人,独自出到外面去时又会是什么样...她还真不报什么太好的期待。
所以,桓崇这回之所以会这么心虚...难道,是因为他在私下里曾和哪名女郎有了云雨之情?或者,他正在琢磨着说辞,想要让自己同意为他纳妾?!
无忧越想越惊悚,越想越不高兴,甚至连向桓崇望去的眼光里也带了些愤慨。
...只一件事,她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头脑中的思绪已经远到没边了。
... ...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还是选择不要原谅这人好了!
因着两人的静默,屋中的气氛又开始沉闷起来。此刻唯一的动静,便是桓崇脱去身上甲胄时发出的声响。
除革带时,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过于生硬的态度。桓崇顿了顿,微微侧首似地问道,“我不在的这些天,你在家中过得还好吗?”
见他停了下来,无忧道,“家中不愁吃穿,我过得很好,郎君大可放心。”
桓崇点了点头,用右手将革带搭在架子上。
而后,他左手借力一般地微抬,再用右手缓缓解开甲胄上的束带。桓崇的动作之迟滞,就连无忧都看出了他的左臂行动不便,应是有伤在身。
无忧皱皱眉...一个病人在她的面前强撑,她还真做不到听之任之。
她微微嘟了嘟唇,还是走到了桓崇的身后,道,“你受伤了?铠甲沉重,不便穿脱,我来帮你吧。”
桓崇后背一僵,却是嘴硬道,“无事,不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无忧的恼火与压抑却是再也忍不住,一举爆发了,“妾明白了...”
“夫君如此厌弃于妾,甚至在这般激烈的战事过后,竟是连正脸也不肯让自己的妻子看一下...既是如此,妾只好自行求去。稍后,妾会自行给建康的双亲去信告知此事,绝不叫郎君为难...”
女郎的声音压得很低,她的用词本就卑微,语气中又带出了无尽的委屈。等说到最后,因为鼻音实在是压不住了,所以那想起的“嘤嘤”声听起来更是凄楚、惨淡、万分可怜。
... ...
桓崇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糟糕,他又把她惹伤心...而且,听她的声音,竟是难过得哭了吗?!
无忧声带悲戚,桓崇的心脏也彷如被一只大掌狠狠揉捏过一般。他猛然回过头去,再也顾不上别的,急吼吼道,“不是的,你在胡说什么...!”
话犹未尽,却见对面的女郎唇角弯弯,黑亮亮的眼睛里还闪着狡黠的光芒,哪里有一点伤心的模样?!
反倒是无忧见了他转过身来,她忙用自己那两只柔软无骨的小手紧握住他的两只粗手,还娇声抱怨道,“做什么一回来就神神秘秘的?让我看...”
右手被她那绵软的小手牢牢握着,桓崇不想挣开。
而他的视线一落在女郎那巧笑倩兮的粉面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所以,当他看到无忧面露震惊之色,连一双大眼睛都瞪得圆圆的时候,他再想转头,却是来不及了。
...就算来不及,桓崇还是硬生生地把右脸转向了一边。
他慢慢地垂下眼帘,任那道长长的眼睫在眼下落下一排Yin影。
... ...
虽只是一瞥,无忧却将那道伤疤瞧得一清二楚。
桓崇右颊的那道伤痕很深,刚好从他的额头中部起始,中间划开了眉尾,最后落在了他的眼角旁。可能是才愈合不久的缘故,瞧着不仅颜色很新...而且,有些狰狞!
所以,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原因,全是因为这道落在脸上的疤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