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桓崇踌躇了好半天,才挑了个自认为恰当的时机,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小女郎如他所料地愣了一愣,他方有些沾沾自喜,却见她原本红润的面色“唰”的一下,登时就沉了下去。
随即,她将头扭向一旁,硬邦邦地回了句,“我不知道。”
曹家无忧素来狡黠爱笑,桓崇哪里见过她如此冷绝的模样?!
他颇受打击,迟疑片刻,才试探着开口问道,“你...不喜欢这个故事?”
无忧微微皱起了眉,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喜欢?”
却听她嗤笑一声,“...阿父说过,这些野史传说,不过是后人牵强附会的想象罢了,终究不是事实。”
桓崇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像要把鼻尖碰得那厚厚一层灰给拂了去。
无忧略略停了停,再一出口便是讥诮,“郎君以为...姑苏城破了后,西施娘娘担着个‘祸水’名号,越王有可能让她活下去吗?!”
桓崇讷然。
“就算西施娘娘活了下来,后来还与范大夫共结连理...”无忧的眼光向他淡淡瞟去,又道,“我却时常在想,吴王当年待她那般好,可她却背叛了吴王,使吴王最后落得个国灭人亡的下场...”
“莫说范大夫会不会心存芥蒂,就是西施娘娘自己...你说,她心中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结果呢?!”
桓崇诧异地张了张口,却见她的眸子亮晶晶的。那里面闪着的,不是以往他熟悉的灿亮目光,却似是带着些伤心难过的盈盈泪光。
她的眼眸一闭一睁,“所以...我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情。”
“可是,我猜,就算是悠闲地游着湖,她的心情也不会如想象中...那般的美妙自得。”
... ...
一言不合,取巧反成弄拙。
桓崇对着她的侧颜定定瞧了半晌,忽而向她的方向凑过去,“你阿父...他平常就教你这些?”
无忧觑了他一眼,先是点点头,再又摇摇头,“阿父不教,是我缠着他问得。”
“而且...我会想...”
明明是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娘子,她想这些做什么?她又为什么而难过?
桓崇顿了顿,道,“没来由的,做什么想这些?你又不是那家中无势的浣纱女,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嫁予仇人的境地...”
他的语气听起来是这般的轻描淡写,无忧的眸子里突地涌上些怒气。
没等桓崇把话说完,无忧便冲他转过脸来,高高扬起了那只Jing巧的小下巴。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许多,却见她形容睥睨,小嘴一开一合,道,“你懂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现今世道,谁又与谁有什么不同?!就算是至高无上的皇帝、皇后又能怎样?说不准一朝就被谁推翻了去,连条小命也不保!”
嗓音清脆,掷地有声。
但这话太过忤逆,若是被他人听了去,多少会有些麻烦。
她的脸色白白的,看来是真的不大好,但一双眼睛又是极亮极亮的,若说有星子落入其中也不为过。
桓崇一呆,随后释然。
这也难怪,毕竟她身上的血统,有一半来自曹家,另一半来自司马家。
曹氏篡汉,司马氏篡魏,她家中祖上累世为王做后,体验自是比别个更深一层;再说八王之乱,曹统与临海公主二人都曾受尽苦楚,临海公主甚至落魄到为人做奴的地步,个中酸楚自不必提。
小女郎对此事这般在意,甚至在他面前竟能真情流露...
看来,为自身家世所累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她与他,身份上虽是云泥之别,可他们的经历,似有不少共通之处。
无论一开始是别有有心,亦或无心插柳...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她了。
... ...
话刚出口,无忧便后悔了。
这些事情,原本都是掩埋在她的心底,是她连阿父阿母都不欲告知的。
却不知怎地,被他这么一问,她便连珠倒豆一般的全部和盘托了出来。
而且,也不知她的话,戳中了桓崇的哪点心事,他的面色也是乍然一变,看来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压抑的义愤,出口容易,收回可就难了。
难道她能让他把方才那一大段话给忘却吗?!
无忧懊恼地呜咽一声,她刚要抬起双手捂住脸,那人却一垂头,在她微微嘟起的唇瓣上吻了一记。
她蓦地瞠大了眼。
... ...
不同于上回在脸颊旁落下的蜻蜓点水,也不同于临别前在耳垂上报复似的嗜啃。
这次印在她唇上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吻。
桓崇的脸近在咫尺,甚至他俩的鼻尖都是摩擦相抵的。
他的眼睛望进她的眼中去,而他的气息便同她的气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