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山川秀丽、天下太平、他愿这世间清明,黎民安康。
他愿他长命百岁、愿他幸福平顺、愿他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他愿他与这山川长青、与这绿水同在。
他愿他找到真正的自己。
宋玄念得很认真,恐怕这一生,他都不曾有过这样认真祷告的时候。
姬云羲一动不动,只有睫毛颤了颤,竟有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了下来。
他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的戾气,显出了别样的柔和与美丽来。
宋玄仍旧注视着他,似乎想要伸手擦去他的泪水,却终究没有动手。
他念完了所有的祝词,却忍不住伸手,为他重新正了正冠冕。
宋玄完成了代天授冕的步骤,退到了后头,只有目光仍静静地伴随着他。
姬云羲独自站在祭坛之上,群臣伏身在他的脚下跪拜叩首。
他玄色的衣袍与白色的祭坛相衬映,只有衣角上赤色的花纹,仿佛是沾染了涅槃的火焰,正在他的脚下熊熊燃烧。
第31章 立场
册封国师的书册印玺早就交到了宋玄手中,在祭天结束,举行登基大典之时,姬云羲却仍是当众宣读了一次。神态认真与祭天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宋玄心里明镜似的,姬云羲做这一切,是不愿意让旁人轻视了他。
或者更重要的是,姬云羲在竭尽全力去对他好。
这一点在结束典礼,宋玄回到摘星阁接受后续赏赐的时候,尤为明显。
宋玄虽然没有做过官,却也见过世面,当官的封赏大都是些金银财帛、再不济也是古董字画,至亲至信或许有些皇帝挑选的私物。
而宋玄接的这一份,先头是标准的纹银彩缎, 后头却是靠枕、软塌、各色点心果脯、今年的新茶,甚至连话本子都给他抬了一箱,宋玄翻了翻,还都是时兴的本子,是谁挑选的,不言而喻。
姬云羲是将他的生活习惯摸了个透彻,见他不愿意搬离摘星阁,便着意要他生活得舒服些。
隔了一会,又有宫人赶着捧来两匣子衣裳,说是赶着给他做的朝服。
国师这位置废弃已久,这几套朝服还都是内务府连夜翻阅旧籍形制,赶制出来的。
宋玄抖开来瞧,都是雪白软缎、云纹鹤绣,又是玉带金冠,仿佛天官般堂皇,连官靴都是缎面白底,与寻常的皂色截然不同。
宋玄在外头行走惯了,头一反应居然是:“这衣裳不耐脏,只怕洗起来费事。”
那宫人闻言便笑:“圣上早就嘱咐过了,您只管穿,浆洗都是送到宫里头去的。”
宋玄乍一听闻“圣上”二字,竟还有些不适应,缓了片刻,才意识到如今这两个字代表的已经是姬云羲了。
那宫人趁机道:“您不晓得,这国师朝服没几个人穿过,留下来的只有典籍没有图纸,咱们赶了好几个样子,最终还是圣上拍板定下来的。”
如今宋玄的势头这样炽热,宫人便免不了讨好几句,说些好听的。
宋玄仔细瞧了瞧,那朝服的确要比寻常官员的要Jing细许多,广袖窄腰,仙风道骨,的的确确是姬云羲的审美口味。
宋玄免不得在心底暗笑他滑头,面上却只能端着国师的架子,淡淡应声:“麻烦诸位了。”
便有随从上前打赏。
“您这说的什么话,能为国师效劳,是我们这些子人的荣幸才是。”宫人脸上笑开了花,受下了打赏,连连道谢着去了,临行前还说了不少吉利话。
宋玄屏退了众人,瞧着一屋子乱糟糟的东西,忍不住有些想笑,却又有些感动——那孩子对他是极用心的了。
而这些行为,自然避不过群臣的眼睛,惊讶之余,对宋玄这个突然出现的国师,心中就又多了几分成算。
如此到了次日,宋玄头一回上朝,反倒愈发的不自在了。
他穿着一身白,在一众朱紫色的朝服中便显得愈发扎眼,又是立在离姬云羲最近的位置。
一边是群臣若有似无的打量,一头又是姬云羲热忱的目光,宋玄仿佛置身油锅之中,往哪看都是煎熬。
他愈发觉得,国师这个位置,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担得的,至少也得有城墙似的脸皮,和移山填海的毅力,才能天天在这里,让人当奇景观赏。
如此一来,只能目不斜视,假作正经,反倒被人当作老成持重,愈发当他是个国师的料子。
大尧的早朝频率历来取决于当权者,如开国时期,接连几任帝王都勤勉Cao劳,便是一天一朝,事无巨细皆要上报。
后来出了几位偷懒的,便有了隔天一朝、几天一朝。待到了姬回这位祖宗的手中,那是朝也不朝,想朝就朝,不想朝……众臣也拿他没什么法子。
最多只能多上几道奏疏劝他勤政,可这奏疏最后去哪了,谁也不晓得。
或许是堆在了某处宫殿的案头落灰,又或许在是当年摘星阁炼丹的炉火里头,总之这都是一桩无头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