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破楼、支在走廊里的煤气灶和洗手池、一下雨就漏个没完的墙缝、没剪完的窗花纸、橱柜里的糖水罐头,还有那张年久失修的掉漆木板床,床上难得安宁清醒的他的疯妈,与坐在床边攥着他疯妈的手,一点点抬起眼皮,冲他微微笑着的……
“看什么看啊!”
江尧觉得自己今天是真他妈的不顺。
十万八千里外的家里一堆糟心烂事,出来飙车百年不遇地撞个狗,好容易从荒郊回到城郊,找到最近的修车厂,老板竟然还不愿意接活。
不接就算了,看都不看人一眼,他从没见过这么不待客的店,不待客你开什么店?吃饱撑的?
他一点儿没压自己火气,老板终于被他嚷得回了头,这一回头不碍事,一对上眼,江尧直接就被他一脸看鬼似的古怪表情点着了。
我脸上有屎?
他瞪着老板,目光从那一截有形有款的腹肌上滑过去,开始琢磨如果憋不住火在这儿打一架能有几成胜算,余光里几个洗车工不动声色地望向他,其中一个胖子手里还攥个高压水枪。
行吧。零。
他眉头拧个死疙瘩:“看车行不行?”
烟头不知不觉烧了手,宋琪胳膊一抖,垂下眼皮“Cao”了一声。
得亏这一下,再差个半秒,他就能脱口喊出“纵康”。
纵康。
这个名字压在心底太久了,久到落了厚厚的一层灰,除了年复一年地在梦里出现,他连张嘴喊一声都能在胸腔里扑起一层旧土,呛得喉头干涩。
什么噼里啪啦的画面都飞了,宋琪被江尧一嗓子吼得回过神来,车厂还是这个车厂,水缸也还是眼前的水缸,八年的时间就是实打实的八年,脚下踩的就是现实,什么奇迹也不会发生。
他扔掉烟蒂,盯着江尧又叼上一根,视线从高挺的眉骨下斜着上去,把人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江尧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看这眼神也不是要干仗的意思,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裤门开没开,再抬头,宋琪已经弹弹烟灰,往他那辆划成花脸猫的车旁过去了。
捏着水枪拖把的小工们默默撤开,该干嘛干嘛。
“神经病。”
江尧压着嗓子骂了一句,抬脚跟上去。
离车还有二十米远,宋琪停下来,偏头又看他一眼:“东桥菜市场,去了?”
江尧愣愣,好像是经过了,但他不知道这问题的意思,盯着宋琪没说话。
宋琪也没等他张嘴,走过去时用脚在车牌上踢了踢:“照你不要命的开法,以后出地下通道提前按喇叭。”
他这么一说江尧倒是想起来了,今天好像确实差点怼了辆车。他看一眼宋琪,不用这么巧吧?
刚想说什么,车里一阵爪子挠门的动静,还传来一声狗叫。
“哎Cao。”江尧连忙扑过去把后车门打开,他光顾着跟这破店里乱炸了,忘了自己还捡了条狗。
二哈从里面蹦出来围着他转圈,看见旁边多了个人,又凑过去闻闻宋琪的裤脚。江尧总觉得这老板不像好人的模样,怕他抬脚踹狗,吆喝了一声:“二哈,过来。”
二哈充分展现了它这个品种的优良傻气,眼吧前儿的人类跟它拢共待了一个钟都不到,喊它它还真答应,摇着尾巴回到江尧身前转了一圈,自来熟地奔着大水桶喝水去了。
这回江尧再喊它它就不回头了,闷头舔水,再看宋琪,宋琪皱着眉毛看车,不看他也不看狗。
宋琪这些年修过不少车,其中不乏带着宠物上路一堆儿撞成破铜烂铁的。像眼前这种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大中午在菜市场旁边飙车,车上还带个不栓绳的狗的主儿,别说飞个后视镜,四个轮子飞出去他都不觉得稀奇。
要不是冲着这张三分像的脸,他真懒得多跟他废话。
“要换车门。店里没你这个型号,进货加维修半个月吧。能等?”看完一圈,宋琪做了个总结。
江尧掏手机看看日子,点头:“什么价?”
宋琪比划个数字。
合计一下差不多,他又问:“能刷卡么?”
“小梁!”宋琪喊了一声,小梁正从甩干机里往外掏车垫子,答应着探出头,宋琪竖根拇指往身后比了比,直接进屋了。
“刷卡啊?”小梁擦擦手,去前台掏机子。
江尧不明白他是怎么看懂这意思的,二哈在大水桶那儿跟几个小工玩起来了,他在钱包里找了找,从一堆校园卡门禁卡衣服店自助店的会员卡里夹出一张递过去,看看小梁,发现是刚接待自己的那个人,就顺嘴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啊?”小梁看他。
花钱使人冷静这档子事大概不分男女,一口气败了老头子五位数,江尧的火气消了不少,他自认没火的时候是个脾气挺好的人,该道歉该服软都挺自然的,边往机子上输密码边说:“我刚情绪不好,上火,说话什么的急了点儿。”
“啊,没事儿,理解。”小梁点点头,这种人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