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岚窘迫得目光别到了角落去,背脊由内而外生出一股滚烫羞赧的热气。
尹辗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清了一声嗓子,接着说道:“宣他进来吧。”
又对阮岚说:“今日画师来为我画像,你在旁边看着,指点他一下。”
阮岚心道尹辗这般说辞多半是拿来打趣他,毕竟画师本就以作画为一技之长,而宫廷画师又是从芸芸众画师中择选而来,乃个中翘楚,画技必然Jing湛,又哪里是像他这一介平常拿作画打发时间的书生比得上的?
可是嘴上又不好将这一番话说出来,只是应了一句:“是,陛下。”
韦画师年近古稀,是一名蓄着白胡子的年迈老者,手拎一只方形木箱子,跟在张总管后头。
这并不是阮岚第一次见到韦画师,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韦画师就已经开始为皇家画像了,据说已经画了四十多个年头,历经三代帝王。
当真是铁打的艺人,流水的君王。
不知尹辗为何要打趣他,以韦画师的资历,哪里需要他这个小辈来指教?
阮岚上一次见到韦老时,尹辗还未登帝位,此番再遇,发觉韦画师脸上沟壑愈深,更显沧桑,这么一算,竟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年头。
尹辗走到屋室尽头,转过身来,肃然危坐。而画师则跪在一张案几前,从木箱中取出纸笔,将纸张铺开,沉木镇纸覆于其上,再用细长的笔尖蘸着研好的墨,远远看着尹辗,低头起笔落画。
此时的尹辗看上去不苟言笑,少了几分不正经不要脸的痞气,比平日里阮岚见到的那位君王要英明神武许多。
尹辗样貌比同胞兄弟尹成英武,又比先皇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度,是天生的帝王之相。
按理说臣子一般是无法抬头窥得龙颜的,阮岚在尹辗面前基本上遵守这一规矩,除了……
阮岚不禁回想起刚刚尹辗那张放大的脸,面色顿时一赧。
这一次,阮岚竟毫不避讳地抬首看着台阶上的尹辗,一望便出了神,等到画师回禀说画完了,阮岚才意识到自己坏了尊卑之礼,连忙将头低下。
阮岚站立在韦画师身后约二尺处,一垂首便望见了韦画师手中新作成的画像。
画中画的是一名比寻常人壮实两倍有余的中年男子,天庭饱满圆亮,面色红润,眉如新月,双眼炯炯有神,嘴唇宽大而厚实,唇上胡须呈八字,两端自下而上微微翘起。画中这人的整张脸都比尹辗本人圆了一整圈,可以说颇具福相,极具帝王威严。
阮岚点头夸赞道:“甚妙,韦画师画技果然Jing湛。”
张总管将画作迅速呈上,尹辗一拿到便皱起了眉,另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唇。
——究竟画的是何人暂且不论……朕何时蓄的胡子?
罢了罢了。
尹辗将这一幅画递回张总管,道:“朕甚为满意,赏。”
“多谢陛下。”韦画师叩首谢恩。
韦画师被张总管带走后,尹辗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末了才开口问阮岚:“阿岚,你觉得你的画技与刚才那位画师比,谁更甚一筹?”
阮岚回:“自然是画师。臣画艺不Jing,不敢与之相论。”
尹辗实在不信自己竟长成了画中那般模样,摸索着又问了一句:“你更喜欢画里的人像?”
孰料,阮岚却“砰”得一声跪了下来,正色道:“陛下是天下之主,韦画师笔下的,自然是天下人拥戴的陛下。”
这一番话说得像模像样,委婉地告诉尹辗为何方才的画像不如尹辗本人那般玉树临风,并以“天下人拥戴陛下”,回应了尹辗的问题。毕竟他也算是所有“天下人”中的一个。
尹辗心中虽不快,却挑不出阮岚这句话中的毛病,只好作罢。
阮岚看着窗外的日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对尹辗道:“今日殿下外出学习骑射,看天色,应该快要回来了,微臣先行告退。”
阮岚这个借口更是找不出一点儿毛病,让阮岚当他儿子老师这件事,算是尹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尹辗一挥衣袖:“嗯,去吧。”
阮岚退至御书房外,并对张总管道了别,之后顺着弯弯曲曲的长廊走到了教导皇子尹玄读书的地方。
说起来,在册立东宫这一方面,尹辗的做法非常古怪。
让小皇子单独住在皇宫的东面,却又不立太子。
给小皇子单独请大学士入“东宫”教导他读书写字,这些都远远超过了一个皇子应得的权利。
这到底是要立尹玄为太子呢,还是不立?
就在阮岚低头沉思时,他忽然听见“扑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坠落地面。
阮岚循声望去——
那个不远处呈大字状趴在地上的,可不正是那个淘气的小皇子么。
“殿下!”阮岚心中一惊,快步跑上前去,将小皇子从地上捞了起来,“殿下怎么摔倒了?”
“我……我才没有摔倒。”小皇子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