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时断时续,轻而转响,最后在响得惊天动地之前。戛然而止得恰到好处。
这鼾声打得极其自然,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所以……这人竟然蹲在角落里睡着了?!
睡着了?!
阮岚赶紧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火折子,送到嘴边,随后一吹即燃。
他手持这一簇红色跃动的火光,慢慢靠近那蹲坐于角落的人。
阮岚躬下身,弯着腰伸出手将火折子靠近那人的脸。
一低头便发现那人的衣着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绿光,阮岚未看清那人的脸,便已在心里有了结果。
一袭墨绿衣着……这是今天下午那个被他踢到的小石子滑了一跤的衰运青年!
原来如此!
竟然是他!
阮岚将火折子迅速移开,向后退了一步,谁知,就在此时,眼前之人忽然睁开眼睛,有如风一般亟亟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的胳膊死死扣住。阮岚一时间动弹不得,心中懊恼,方才走近之时竟没发觉这人是在假寐。
火折子应声落地。“啪嗒”一声,屋内的这一小簇火光熄灭了。
阮岚于黑暗之中观察着眼前之人的轮廓。这人极为高大,比他还高了快一个头,从臂力与手劲儿来看,想必也是十分强壮。在这一片漆黑中,对方唯有一双目光敏锐、炯炯有神的眼睛反着些许渗入屋内的月光,清晰可辨。
两人相视无言,目光似是在空中交手,四周飘散着零星火药味。阮岚想将早已僵硬麻木的手臂从那人坚硬的桎梏中抽出来,却半点也动弹不得。
“别白费力气了。”那人声音俊朗,语气中带着一丝易可察觉的傲慢,”我可是练武之人,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书生,打不过我的。”
“你!……”阮岚听得额头青筋突起,可转念一想,眼下争一时口舌之快确实无用,不如先想办法打发了这个野蛮之人。
于是他眼眸一转,道:“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那人答得轻巧:“还能干嘛,来睡觉咯。”
“你!……”饶是阮岚脾气再好,也被这话气到了哑口无言的地步。
就在这时,那人似乎是突然良心发现,一下松开了阮岚的手臂。他在房中走了两步,道:“你有药吗?”
阮岚甩了一甩僵直麻木的胳膊,鼻腔中发出“哼“得一声闷响,心道,你也知道你该吃药了。
忽然间,屋内亮了起来,原来是那人走到桌边点燃了上面的烛台。那人却好似知晓他心中所想,说道:“不是吃的药,是涂的药。”
阮岚不解,问:“阁下为何到我这找药。”
那人却也不答,只嘴角上扬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是涂在腿上的伤药,专治跌打损伤的伤药。”他侧过身子,抬眸朝阮岚处望了一眼,浓密乌黑的睫毛下,那双幽幽的眼睛仿佛要将阮岚看穿:“白天的时候,我正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追赶,谁知跑到你这儿,我就摔了一跤,我怎么觉得,那个绊我的小石块儿是你踢的呢?”
阮岚顿时将眼睛转向一边,清了清嗓子:“……咳。”
“哎,我说你真是瞒不住事情啊,你看你的脸都涨红了不是?”
阮岚一惊,连忙抬手用手背迅速贴了一记自己的左脸。
手掌虽凉,但脸上也并无烫人的温度。阮岚这才意识到被眼前之人骗了,登时没好气地瞪向他。
那人“哈哈”地笑了两声:“你这人真是有趣。好了,如果说我刚刚还在怀疑那石子是不是你踢的,我现在可是已经确认无疑了。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究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 ’ 了吗,那我现在作为一介伤患,正是需要你担忧的时候,而且你又是罪魁祸首,怎能弃我于不顾呢?”
阮岚眼看着他胡诌出一篇歪理,竟然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那人见他还不答应,表情蓦地变得十分严肃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在阮岚面前摊开。待看清那人手中拿的为何物,阮岚一下子睁大双眼。
那人摇着头“啧“了一声,装模作样摆出非常惋惜的样子,缓缓叹了口气:“哎,当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读书人看起来忠厚老实,没想到竟也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无耻无羞。”他将手中之物悬在阮岚头顶处扬了扬,拔高了声音道:“公子你出门在外怎能随身携带画面如此污秽不堪的春|宫图,啧啧,这幅画画得还是最为圣人所不齿的三人行,也不怕污了您读圣贤书的眼,难道不怕孔夫子气得从孔庙里爬出来训斥你……”
阮岚这下倒真的面红耳赤起来,他抬手想将那春|宫图够下来,奈何身高不够,那人比他高得多,只一扬手便碰不到了。阮岚羞愤不已,叫道:“还给我。”
那人收起了手臂,将那张图完完好好叠起来放回怀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明亮洁白的牙齿:“要我还你也行,那便帮我上药吧。”
阮岚握紧拳头,边在心里默叹“不能与这小人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