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回家,更不喜欢中秋节。除非必要,他可能压根儿就会选择忘记自己有关家庭父母的一切联系方式。
旁辉早年的时候试着压迫式地逼他回家乡一次。
“在我对你的评估里有一项会评估你的社会亲近度。如果你连家人都不去探望,我很难在这项上给你合格。”旁辉在好说歹说却没用的情况下,最终冷硬地说。
刚刚离开监狱不久的沈晾,双眼下带着青黑色的Yin影,用没有血色的面孔对着旁辉看了许久,看到旁辉几乎承受不住那双黑色的眼睛落在自己鼻梁上的目光,他才默默地转身。
旁辉以为沈晾再一次无视了自己的要求,然而当天中午,他却发现沈晾不见了。
旁辉坐在家里心急如焚地等了有一个小时,最后开始疯狂地打沈晾的电话。沈晾始终没有接电话,不知是他的赌气,还是他没有听见。旁辉试图弄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便到他的房间去查看。当时他们租了一个很小的房子,沈晾的房间也很小。他的房间严格禁止旁辉进入,但旁辉却有整个房子的所有备用钥匙。他在沈晾的电脑记录里找到了沈晾买票的记录。列车的终点是他登记在案的老家。
旁辉看着记录上的那个地点,忽然有了一种自己是否做错了的反思。他本来只以为沈晾是社会疏离而已,但是沈晾却早就表现出他对过去的回避与对家庭的厌恶。旁辉想象到他什么行李都没提,只带着一个必要的钱包,两手插在口袋里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靠窗的座位上。
他会不会已经开始厌恶自己?旁辉那么想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他已经不能再将沈晾当成一个简单的任务人。
他是以一种事业与共鸣感参与沈晾的案子的。他参与案子的时候将沈晾当成了另一个自己,然而在将沈晾真正救出后,他才觉得得开始履行自己这个作为特警的职责和义务。这是不是过于冷酷和残忍了?他是不是将沈晾当做了一种满足自己Jing神需求与实现Jing神渴望的调剂品?
沈晾离开的时候的确什么也没带。他是打算当天就回来?
旁辉四面环视他那间小小的、除了书就是书的、不算整齐的屋子。然后他看见了被随手丢在床头书后面的手机。
手机设置成了静音,里面有十几通旁辉的未接来电。
旁辉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一时之间能有那么复杂。
沈晾一个人坐上了回家的车。旁辉一直到傍晚,都没有他的消息。他提起手机无数次,在按键上也无数次按下他家庭的电话号码,却都最终没有成功拨打。他以什么身份拨打这个电话呢?
监视人?朋友?同居者?
旁辉意识到自己和沈晾之间的关系是个四不像,而不是如他认为的那样:他一直是沈晾的恩人。
沈晾究竟有没有将他当成恩人很难说。他允许旁辉的监视也许已经成了抵消那种恩情的条件。而旁辉也意识到他没有什么能够以恩人自己的筹码。准确地说,他是被沈晾找到并“使用”的令他离开监狱的手段之一。对沈晾来说,他更像是一个工具。他使沈晾离开监狱,而沈晾同样回报以一定的酬劳——以一种让他无法觉察的方式。
旁辉深夜也没有等到沈晾回来。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听到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他猛的拉开门,看到了门外一脸疲惫的沈晾。
“你……回来了啊?”旁辉突然之间哑声了。
沈晾从他和门之间的缝隙里溜进去,接着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头倒在了床上。
旁辉连忙追到他的房门口,问:“吃过饭了吗?”
没有回音。沈晾已经睡死过去了。
那之后旁辉知道沈晾当时没有在父母家过夜。他错过了购买车票的时间,错过了几个班次,最后在候车室里蜷缩着睡了一晚。
打那以后,旁辉再也没有强迫他过什么节日。旁辉本来一年再忙,春节的时候也会回家一趟,然而想起沈晾一个人呆在租房廉价的沙发上,被鞭炮扰得无法看进书去,细长的手指不断机械地切换屏道却发现都是同一个欢天喜地的影像,旁辉就觉得无法继续在家里停留下去。
在旁辉和沈晾共同居住的第三年往后,旁辉再也没有在春节时候回家过完一整个年、陪家人守岁。他通常在一间还有些陌生的房子里,关着电视机,开着暖空调,默默地洗晚上那顿没什么特殊的晚饭的碗。
而沈晾则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只有旁辉不在时,他才会打开电视机,无聊而茫然地翻看电视频道。然而他不知道旁辉在和不在,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区别,也没有意识到。
旁辉时刻留意着沈晾究竟对什么节日没有那么大的反感。指望他对某个节日有兴趣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然后渐渐的旁辉无奈地意识到,沈晾只有对七夕节、植树节这种无关紧要的节日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
旁辉说“今天是七夕”的时候,沈晾压根儿没有任何反应。然后旁辉觉得有点儿意思了。他说:“你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我俩要不今天去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