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位粮草羁押官。
龚良泰是龚安邦庶子,太后龚氏的侄儿,家中行三,为正三品户部都事。他虽掌管的是户籍、税赋和俸饷账册,却对人名极为敏感:
朝廷大小官吏的俸禄打他手下过儿呢,只说一个名字,龚良泰就能说出这人的官品、俸禄,甚至家在何方、任在何处。
也正是他,认出了舒永忠上表中江俊的名字,才让江俊“死而复生”。
为了粮草羁押官的事儿,朝堂内百官各执一词。这不是个好差事,但是办好了——前途无量不说,还能名垂青史。
所以,龚良泰上书,建议由河南巡抚尹荣担任粮草羁押官。
尹荣乃是御史中丞尹正的嫡长子,安西将军尹温的嫡亲哥哥。官从二品河南巡抚,这些年在任上也无二过,只是一直不死不活、升迁无望。
龚良泰这份奏折十分讲究:
一则鲍方去后,户部由他接任尚书的呼声极高,只欠一份功绩,便可加封。
二则,鲍方为尹正岳丈,龚良泰此举只怕有给尹家卖个人情,不叫他将来接任之时、让尹家人嫉恨。
当然,尹家也可以不接这份人情。
尹正在朝中何等权柄,想要袒护自己的儿子,必定能找出千万种理由。只是,看见了贺兰皇后和贺兰寻的下场,并非外戚、却知道凌承手段的尹正,生了兔死狐悲之意。
尹荣,也正求这么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但是,今日小雪。
锦朝京城偏北却终归不是极北,京中小雪、京城以北却是飞雪连片。尹温所在的河南,即使有雪,他也未曾真正带人上过Yin山、去过言城。
此去凶险,且极易遭劫。
龚良泰担心着急,又不好在凌承除“外戚”的风头上,指望自己的太后姑姑。
而尹正,何尝不担忧自己的亲生儿子,担心他此去不回,丢了粮草被革职事小。若被戎狄劫掠,身首异处才是大事。
朝臣们百般心思,后宫里同样算计个不停。
所以贺兰皇后废弃之后,凌承并没有亲近容妃、敏妃,反而同宫中的一群夫人、美人们混迹在一起,避开那些勾心斗角。
办完了皇帝交待的事儿,玉天禄才匆匆赶往广阳殿,可是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一气儿奔丧似得哭声——
玉天禄心里咯噔一响,跨进去的半只脚直愣愣收住,恭恭敬敬地候在了广阳殿门口。
面对女人,凌承发怒的时候,从不大声呼吼。
他只是挂着冷冷的笑容,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桌面上,眼里没有一丝儿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用眼角斜睨着地上的一群美人儿。
这群美人还小,都是最好的年纪,可此刻却颤抖着缩成一只只鹌鹑,不敢直视凌承的眼睛,更不敢看他们面前摊开的一本本“图文并茂”的书。
“说吧,书,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美人们瑟瑟发抖,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不说——?”凌承笑眯眯地捡起了地上的一本册子,随手翻了两页:“都说朕是昏君混蛋,将那李公子肆意折辱,说朕色令智昏,将好好的良臣囚成了禁|脔。说朕谋朝篡位,朕那位远在羽城的弟弟——才是天下正主?”
“陛、陛下——”美人们嘤嘤哭了,一个个脸色蜡白,不知要如何解释。
“呵——”凌承的脸色看不出悲喜,他轻笑一声:“哦,还有说恭王凌武赏识李yin商,然后和他双宿双飞的?”
广阳殿内一片寂静,凌承却站起来,耸了耸肩:“好好的姑娘家,没事儿看这些书做什么?起来吧,没事儿——”
地上跪着的女子没有一个敢动,书上的东西大不敬,凌承喜怒无常她们心中早有定数,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然而凌承只是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走出去、没有再解释什么。
在姑娘们恍惚中站起来,有些欢天喜地想着自己保住了一条性命的同时,凌承却站在广阳殿门口,漫不经心地用玉天禄递过来的巾帕、擦拭着自己的白玉扳指:
“玉天禄。”
“奴才在。”
“广阳殿的几位美人,身染瘟疫,限你今日封宫,请大夫过来好生医治。伺候过她们的宫人,一律杖毙,这些日子接触过广阳殿的小厮,也尽数没入奴籍、流放西疆。”
玉天禄点点头,垂下眼眸。
“还有——”
“您吩咐。”
“派玉双林去江南吧,”凌承背对着玉天禄站定,声音波澜不惊:“那些贱民死就死了,天凉了,让他回京城、陪朕过个年吧。”
凌承走了,玉天禄过了很久才缓缓应了一句“是”。
乾康八年十月初五日,广阳殿大火,一干美人、夫人尽数被烧死在了那华美的宫宇之中,桐乡参知李yin商、调京城经世局,任从九品通事经世。
冬雪如同这一纸突如其来的调令,缓缓地将整个京城粉刷成银。
因为逢初六、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