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关上了承风堂的门,回头却看见恭王负手站立在那个疆域图前。他那双如鹰般深邃、锐利的眼眸中,竟然闪烁着柔和的光, 就好像是看到了前世情人的温柔。
四周浅白色的灯火像是黎明前的曙光,整个承风堂则像是笼罩四野的穹顶, 黑色的夜空下:无月亦无星, 锦朝绵延千里的北地疆域,十八个州郡的城郭跃然于地。
山河故里, 屋内高矮不齐、形态各异的影子, 像是北地的河流、北地的崇山峻岭, 江河滔滔、奔涌齐鸣,恭王站在那地毯上,负手而立, 而他面前的一切仿佛都活了起来——
江俊能够看见北地十八州:曾经属于锦朝的山、连绵不绝的绿洲万顷,看见那些牧草肥美的大片草地,看见蓝天白云、蜿蜒如草原玉带的日暮河、薄川、七莲溪。
甚至看见河道上正在饮马的士兵,看见曾经红旗招展、旌旗飞扬的战局,听见战马的嘶鸣、战鼓如雷……心chao澎湃、热血沸腾。
江俊第一次觉得自己同原主“江俊”的这具身体如此的契合,如此得浑然一体——
昔日战场上的烽烟已熄,可想将热血洒在疆场上的心却未绝。
“好男儿当带吴钩,收取北地十八州”,何况经阔野一役,江俊早就明白了:
大戎不驱,中原不复。
先帝成宗虽然算不上是盛世明君,但却明白戎狄和大戎的危害,所以给自己最宠爱女人的两个儿子取名“威、武”,希望终有一日能够驱除戎狄,收复山河。
然而凌威被废、凌武在家中行五,终归Yin差阳错与皇位无缘。
新帝凌承,荒唐暴虐,性子Yin狠又多疑善妒,这样的人能够弄权登极,却只怕不能持久、更不能御敌于外,成就太平。
江俊蹙眉,忽然觉得原书那样洗白了凌承收尾,有那么一点仓促之嫌。
就算凌承确如书中所言只是藏拙和隐忍、实有经略之才,但一个人的性格是不容易改变的,他如此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就算有才德、有计谋,也终归不能容人。
好像是太子建成和秦王李世民,成败胜负只一念,玄武门之变只能被后人谈论“如果”,倘若入土的是世子秦王殿下,试问大唐是否还能有三百治世、创造无尽辉煌?
时光不能回头,但有些事情不需要假设便能知道结果。
——凌承此人为帝,锦朝必定不能持久。
然而,
看着站在北地山河社稷图之中的恭王,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江俊心有些波动,像那浅白灯盏里的烛焰,明明在地下甚少有风动,却还是会无端摇曳起来、甚至发出噼啪之响。
他不能决断,他也无法去赌——
若是一场翻天覆地变化,恭王登基,这个天下是否就能和乐富足。
暗暗在心里长叹一声,江俊摇摇头:所以还是封建帝制害死人,皇家子弟就那么几个,选来选去也只是在矮个里头拔高个,根本不能达成系统资源配置的最优。
“本王已经错过一次,怎么可能再错一次。”
恭王看着地图,忽然翘起嘴角说了这么一句话,江俊愣了愣,回神:“您……说什么?”
“没什么,”恭王转身过来,脸上带着一点稀薄的笑容,不过他天潢贵胄,在没有动怒的时候自有一派优雅从容,他的脚动了动、那双金线的革靴踏在了某个小山包上:
“本王是问江公子你,对驻扎在罗鄂山的二十万大戎军有何看法?”
罗鄂山?
江俊看了一眼恭王足尖点着的那个地方,略略地皱了皱眉、沉yin片刻后道:“大戎国的雅格勇纳哈勒拥众二十万于罗鄂山,又屯兵于奈曼州,此二者皆为易守难攻之地,要攻破——只怕不易。”
“勇”在戎狄语里面是“王”的意思,与“翟”为英雄、勇士、亲王之意不同,“勇”只是一个官职,也是江俊认得不多的戎狄词汇之意一。
纳哈勒年轻,确实戎狄里头稍有的Jing通中原文化之人,据说他曾经在中原生活过五六年,对锦朝的水土十分熟悉。
“不易而并非不能,是不是?”
江俊看了一眼撩起志在必得笑容的恭王一眼,点点头道了一句“……是”,他上前两步,指着奈曼州附件的两座山道:
“奈曼州易守难攻,因的是这两座山中间峭壁断崖两两对峙、倚崖砌一石门则可戍守 。以至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军事要隘。”
“不过,”江俊后退一步,让整个奈曼州完整地呈现在了整个地图上后,他才继续说:“虽然是个险关,但却是个偷袭、突破的好地方。”
“噗嗤——”一声,恭王笑了。
江俊挑眉:“怎么?王爷是嫌我说的不对?”
“不——”恭王摇头摆摆手,后退几步竟然从旁边一个角落里取出了几只羽箭,他复行两步、快速出手——那力道非常,羽箭竟然稳稳地穿过厚地毯扎进了地板里。
正好稳稳地扎在了罗鄂山口——
他语调陡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