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发生的事充耳不闻,只是在十字绣上打了最后一个结,剪掉线头,走到那女人的眼前交了上去。
整整九十四的孩子,他是第一个。
那女人伸手抹了抹十字绣上的大老虎,这已经是她特意给的最难的花纹了,可眼前这个孩子还是最先最快绣完。
“你要是一直绣的这么快,下次就多给你点活。”那女人把东西收到一边的箩筐里,漫不经心道。
那孩子扭过头开口,嘴唇是淡淡的粉色,一张一合,“要是太快了,下次我就绣慢点好了。”
他的说话声并不大,却气的那女人抬起手,棍子就要落在他身上。风却忽然吹起来,男孩眼前的头发被拂开,露出一双黑漆漆的,仿佛浸透着冰水的眼睛,莫名其妙让女人觉得Yin森森的,心都凉透了。
最主要是她想起了隔两个月就要来一次的顾少爷,每次来都要见见他。
棍子又被放下来了。
坐在最前头那个才被打了的小个儿一脸不忿,旁人可能没听到,可他却听的清清楚楚,凭什么那个人顶撞了也没挨棍子?
……
顾宁远想要做的事效率都很高。他甚至没有考虑过要先去一趟顾氏的华轩集团,查看内部的分裂,或者说再去看一看顾升全父子大胆到什么程度。因为他上辈子对这些事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不过葬礼过后有些事还是要办的,这样忙到第二天的下午,顾宁远才有时间出门。
他先打了个电话给律师,问是要收养一个孤儿院的孩子该走什么程序,得到了完整的流程后便吩咐了柳妈,“陪我去接他回家。”
他带着柳妈出了门,最终还是不顺路地拐了个弯,顺道把律师给带上。
柳妈拿着的那个茶盏最终还是没保住性命,只多活了一夜,“咔嚓”一声,碎成了无数片。
顾宁远是爱心福利院的常客,以前他大约两个月就要来一次,带着衣物和玩具。当然,最重要的事还有捐款。
他是个冷漠的人,并没有这么多的善心能施舍给不相干的人,可秦姝有。秦姝年轻时就打算去山村支教,后来同顾律结婚,再也不能实现这个梦想后便把全部的心思拿来做慈善。这样还不够,她每个月要来一趟这家福利院,亲自同孩子们玩耍,看他们的笑脸。
后来秦姝实在是病的来不了,顾宁远就替母亲来。他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些上头,顶多多花些钱,可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更喜欢他些。
这在顾宁远的记忆里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十八岁秦姝死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也忘了他曾救过沈约。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顾宁远进了福利院,院子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次来他并没有提前打招呼。
不过顾宁远带着柳妈和司机前来,三个人总有些动静,里面的人耳朵尖些就能听到声响。
出来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见着顾宁远便喜出望外,叠声问道:“顾少爷今天有空来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也该让院里的小孩子出来迎接您才是!”
顾宁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律师。戴眼镜的律师反应过来,道:“我们家少爷这次来只为了一件事,”他顿了顿,把手上拿着的资料递过去,“就是要收养一个孩子。”
那个老太太是福利院里的院长,这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家的所有孩子都挑出来放进去,让顾宁远选中。
顾宁远挑了挑眉,脸上难得有一丝表情,“我要收养沈约。”
老太太怔了一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却又马上堆上了满脸的笑容,应了下来,开始翻找档案里的资料,笑眯眯道:“是那个孩子吗?我记得呢,又乖巧又听话,院里的老师和小朋友都喜欢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老太太终于在名册上找到了沈约的住着的小房间,奉承着把几个人领进后院。
沈约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屋子,门前长着一棵树,门只有薄薄的一层,窗子里还露着风。
风吹着窗帘,从那里进过的时候差点掀到几个人的脸上。
老院长表情讪讪,一边打开门一边道:“都是去年拨款不够,连房子都没来得及修,让这孩子受苦了。”
屋子里摆了许多床,但大都没有人。只有在靠近窗户的床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孩子,蒙头盖面,被子又不够长,露出一双白生生的小脚丫。
顾宁远先走上去,却定在了那张床三步开外的地方。
他微微皱眉,忽然又想起了临死前的沈约,惨白的脸色,鲜艳的嘴唇,漆黑的眼瞳,那是他欠了一条命的人。
他定了定神,终于掀开了被子,里面有一个团子蜷缩着,顾宁远低下头细细查看,发现那孩子眼睛上裹着几圈白纱布,有刺眼的红从眼角流出来。
顾宁远一阵心惊。
他轻轻地推了推沈约,沈约固执地抱着自己,没有半点反应,他又加大了力气,不小心把沈约滚了一圈,沈约就软趴趴地躺在床上,脸色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