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又想起贾敏来,乃想道:“敏儿在那边过了这些年,却不知孤单也不?”一时又想起两人少年时光景,不由得嘴角含笑;蓦地却又想起瑧玉幼时模样,同他五六岁时抱着小小黛玉的情景,思及自己去后,便只得他二人在一处,是以心下一软,竟也有些不舍之意,暗道:“他在我林家过了这许多年,也叫了我这们多年的父亲。况敏儿在时原疼他,自然是有情分在的;凭他再怎么稳重,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是以又勉力笑道:“我是要死的了,却有几句僭越的话要说,请小皇子恕罪。”
瑧玉闻言便道:“大人请讲。”林海闻得嗽了几声,乃向他道:“三皇子如今以为只有自己方是正统,是以对你并不放在心上,若他日知晓你身份,说不得狗急跳墙,同你鱼死网破,因此千万要小心,此是其一;再有一事,向来帝王之心难测,你虽是今上亲子,却也还要谨防他对你生疑,不可托大。万事需留一后路,若事不成,也好全身而退;并不是同你前番所说,只保全玉儿便罢。”
瑧玉闻得这话,忽地心下酸楚,暗道:“人常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然不假。我在他家中长了十几年,纵是铁石心肠之人,也该有些亲近;他日前防备于我,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能同我说这些,却也算得不错了。”是以轻声道:“父亲放心,我都记住了。”林海闻得他这一声,知是听了进去,乃微笑道:“你且回去歇息,教人去唤玉儿罢。若你二人都在此,反倒不好同他挑明此事,更恐露出破绽;不若这样的好。”瑧玉便知是林海要同黛玉说知自己身世了,乃起身施了一礼,往自己房中而去。
林海见他出去,方又倚回枕上,心里却也纷乱,乃暗自祝道:“敏儿倘或芳灵有知,千万助我同玉儿说通此事。若他心下过不了这一道,日后定然艰难;万望他心中莫存芥蒂,同胤之二人仍同往日一般,日后寻得归宿,平安了此一世。”正在想时,闻得外面家人报说黛玉来了,乃强自镇定心神,教人请他进来。
却说瑧玉回得房中,心下却也有些惴惴,不知黛玉闻得将作何情状;眼见天色已晚,只得胡乱收拾卧下,却半晌睡不着,只在枕上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闻得外面吵嚷,暗道不好,忙披衣起来,见有人往这边来,赶着问道:“可是老爷那边如何了?”那小厮喘了几口气,道:“大爷快些过去看罢,老爷有些不好了!”
瑧玉闻言,也顾不得换衣服,拔步便往林海院中去,一面问道:“姑娘现在何处?教人去同姑娘说了不曾?”那小厮道:“姑娘先前从老爷院中回来,自往房中去了,如今长歌姐姐已是去姑娘房中叫了。”瑧玉闻言,便教紫竹速速点了灯笼去接黛玉;又令人去请张医士来此,自己一行快步往林海房中而去。
一时瑧玉至得房里,见黛玉尚且未到,服侍的众人正围着床痛哭;瑧玉忙抢上前去,见林海面如金纸,便知是不好了,恰见张友士进来,忙一把将他拉至床前,教同林海号脉。那张友士将林海两只手都诊了一回,暗自叹了口气,向瑧玉摇了摇头,躬身退了出去。瑧玉也情知是甚么光景,定了定心神,闻得家人报说黛玉往这里来了,便命一干服侍的人尽皆出去,只留他兄妹同林海在房中;又教将房门闭了。
且说黛玉入得房中,见他父亲如此,忙近前哭道:“爹爹,玉儿来了。”瑧玉不知他如今对自己是为何想,是以并不好上前扶他,只得立在一旁;林海勉力睁眼,见黛玉正伏在床前痛哭,却已难以抬起手来,乃以目示意瑧玉近前,又去看黛玉;黛玉见父亲如此,乃拭泪正色道:“父亲放心。哥哥素日待我如何,我那里不知的?如今虽有此事,却并不与哥哥相干,我心下只认他是我哥哥,若他不弃,我是不敢离他的!”
林海听得黛玉这话,乃微微点头,便又看向瑧玉。瑧玉闻言心下一块石头落地,知黛玉并未同自己存有芥蒂,只不知林海如何同他说知,心下暗自感佩;此时又见林海看向自己,略想了一回,乃跪地道:“苍天在上,我林瑧玉此生铭记林家恩德,定保妹妹后世无虞;若有背誓,天理不容。”黛玉见他如此,忙起身去扶他;见瑧玉不起,又见林海犹自看着自己二人,便也跪地起誓道:“苍天在上,林黛玉若同哥哥离心,则天诛地灭。”
瑧玉闻他这话,倒唬了一跳,忙去扶他道:“好端端的,起甚么誓来!快些起来罢。”林海见他二人如此,方觉放下心来,见他兄妹起身至得床前,乃勉强向他两个笑了一笑,便闭了眼睛不说话了。瑧玉见状,忙叫了几声父亲;见呼之不应,便拉了一把黛玉,二人退后跪地,叩了三个头,放声大哭。房外一干下人闻得房中哭声,便知林海已是去了,也便大哭起来。
那日正是九月初三,依旧是书中林如海病逝之时。瑧玉一面心下叹息,不免生些愧意,暗悔自己不曾早日察觉,以致如此;一面忙换了孝服,看着家人替林海换了衣服,命天文生择期入殓。因林海前日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将府中姬妾一应打发了;是以如今家中只得瑧玉同黛玉两个主子。瑧玉便往外去支应,府中之事却皆由黛玉Cao持;三日后便开丧破孝,兄妹两个哭了一场。那边贾府也得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