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薛蜨薛蝌倒不曾理他,独宝琴见了他这番光景,心下颇不以为然,待回了自己房中,乃对薛蝌道:“不过是双鞋子,有甚么得意处?我也替你们一人做一双来。”薛蝌笑道:“好妹妹,咱们自有针线上的人,何必累自己?”宝琴道:“你看他今日那模样,打量他父亲不日要往任上去,没人管教他,所以兴头。一个老子要出远门,倒欢喜成这样。”薛蜨闻言笑道:“你如今可算开眼了罢?比这稀奇的尽有呢,你且慢慢看罢。”
宝钗于昨日已将鞋子做好了,如今闻他几人在这里说话,乃出来笑道:“他摆现你让他摆现去。我却也替哥哥做了一双,来试试可不可脚的?”因见薛蝌宝琴在侧,又对薛蝌笑道:“你快些进学罢,待进了学去考试,琴儿好做鞋的。”几人便往宝钗房里看那鞋子,见是石青缎绒绣云纹的一双粉底朝靴,端的Jing细,都笑称赏了一回,薛蜨谢了宝钗,又笑道:“这次一定是要中的了,不然对不住妹妹这双靴子。”宝琴笑道:“我们每日也不曾见姐姐拿针线,甚么时候做出这们费工夫的一双靴子来!”宝钗因前日同黛玉商量了此事,每日晚间回来便做,至此约有二十日方得了,只是不愿令薛蜨说知,乃笑道:“我早就做了的,只是每日晚间闲了做几针,所以你们不曾见。难道非要拿着这靴子到处走去,显得自己做了活计不成?”宝琴闻言又笑,便不理论。独薛蜨猜出他是为自己会试赶的活计,乃向他一笑。
及至宝玉走了,黛玉见瑧玉面上不以为然,知他看不惯宝玉行藏,乃笑道:“你瞧他那鞋子好是不好?”瑧玉道:“也罢了,可见三妹妹是用了心的。只是看在二舅舅眼里,少不得又成了错处。还幸得他机灵,说是王家太太给的,不然连三妹妹也有不是。”黛玉笑道:“舅舅原也严厉些儿,饶是这样,他还不收敛呢。”一边令紫鹃从箱子里把同瑧玉做的那双靴子取了出来,道:“我每日闲着也无事,倒也替你做了一双的。你明日也穿出去,教他不敢在你面上说嘴。”瑧玉原不知他也同自己做鞋,如今见了,便知他那日裁剪是为的这个,乃道:“怪道我近日见你没甚么Jing神,原来熬夜做这个呢。”黛玉嗔道:“好容易替你做了一双,不说像二表哥那们欢喜,倒也罢了,反说教起我来。”一边从紫鹃手里拿过,便往他怀里一放道:“我也是白出力,大爷想必也不领我的情的。”瑧玉知黛玉如今并无小性儿,这话不过同自己顽,于是笑道:“是我的不是,姑娘不必跟我计较。”一面便看那靴子,见是天青缎子面的一双朝靴,靴头以青线绣了云头,又用银线掐边,靴口又是一溜祥云纹样,首尾相连,自然是取“青云直上”之意,其针脚细密,远胜于一般针线上人所做。黛玉见他神色,想来是喜欢的,心下颇为自得,乃笑道:“快去试试罢,我也不曾问你的尺寸,不知合式否。”瑧玉笑道:“你既然做得,自然是合适的。”一行说着,耐不住黛玉催他,便往房里换了出来,果然合式,黛玉方才放心。
翌日瑧玉穿了这鞋出去,恰逢薛蜨也穿了宝钗同他做的鞋出来,二人见了,大发一笑。却说他二人于前日复试之后,便将赴会试,此间会试于二月初九举行,恰与黛玉生日同期。那日黛玉正往书房里来同瑧玉看铺子中的账目,瑧玉便向他笑道:“这一回可不得同你做生日了,你自己在这里同姐妹们顽笑一日罢。”黛玉笑道:“生日便不替我做,难道也不送我甚么的?”瑧玉早知他要说甚么,乃笑道:“送你一个贡士哥哥如何?”黛玉闻言正中心底,乃笑道:“哥哥只管去考罢。这事儿那里是能说定的?所谓‘尽人力而听天命’,不过就是如此。况父亲对哥哥是最放心的,我若每日价说这些,倒显得我蝎蝎螫螫起来。”一面又令人替瑧玉打点考试的东西,隔着帘子嘱了跟着的人几句,到了日子,送瑧玉登车而去。
薛蜨早命人将贡院边一栋房屋打扫得干净,正在那里看着小厮往下搬箱子,忽闻人报说瑧玉来了,忙迎了出来。瑧玉下得车来,两人说了几句话儿,薛蜨便指瑧玉之房舍,紫竹忙带了人去那房里收拾,二人自往书房去讫。到得房里,瑧玉见四下无人,乃对薛蜨叹道:“你也很不必这么小心在意。想你我幼年之时晨夕聚处,何等亲近!及至后来我做了皇帝,为身份所累,虽为手足至亲,倒不敢肆意,每每想起,深为憾事。这一世独你我二人到得这里,可见咱们缘分之深了,少不得要将前世那些一一弥补起来。若依旧照前世那般,可还有甚么意思?”薛蜨闻他此言,显是真情流露,不免触动,乃暗想道:“我前世与他原就最为厚密,虽执君臣之礼,依旧有兄弟之情,也并非如他说的那般‘为身份所累’,‘不敢肆意’,他犹如此;可见我二人情谊,又知他这一世的性子倒改了许多。”乃点头答应了。紫竹往房里收拾停当,便又往荣府里来,将瑧玉那边光景同黛玉说了。黛玉闻言点头,这时外面便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
眼见那天又是掌灯时分,湘云因闻宝玉赞黛玉的花样子好,便要往他这里来看。宝玉送他姊妹二人到房,几人又在那里说话儿,袭人在房中久等不至,见已打二更了,只得往黛玉房中寻他,宝玉无法,方回自己房中来歇下了。湘云正同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