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矩身形一僵:“刚刚、刚刚那马哨声不是你发出的啊……”
“是、我。”
车帘徐徐向一边分开,大约是因为马车内壁吊着的玉璧配饰成色太好,映得车里的季沧亭满脸绿光,对着王矩森然而视。
“狗东西,趁我不在,骑我小老婆?腿不想要了??”
☆、第十九章 寒食·其一
“我还没死呢,骑我的马!让你骑我的马!我这两天听说匈奴人出来逛,都没舍得牵出来,你倒好,生怕谁不知道,还往闹市上撒丫子飞!要不是阿木尔及时跑来告诉我,闹到鸿胪寺那儿去,我往后就再也去不了关外了!你知道我每年出关要捞回多少被掳走的崤关百姓吗?!”
王矩被打得抱头鼠窜,哎呦哎呦地躲到了成钰身后。
“成钰,你可看见了,那匈奴人威逼利诱之下我都没把灞阳供出去,这还不足以表明我的赤胆忠心吗?”
“看到了。”成钰见他生龙活虎的,和和气气道,“你伤势沉重,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上车吧,我们先送你去衙门挨那二十棍。”
王矩崩溃道:“你是督学不是都督,要这么军法严明吗?再说灞阳就没骑马上街横冲直撞过?凭什么只有我被送去巡城卫那里?”
季沧亭理直气壮:“我横冲直撞自有成钰管我,你算哪儿根小青菜?”
好,很好,他无言以对。
把受伤的王矩赶上马车,季沧亭回头对慢慢牵马走来的阿木尔招了招手,扶住他的肩膀道:“看清楚了?”
“嗯,是他,匈奴左贤王,厄兰朵的第一战神。”阿木尔的眼睛死死盯着兰登苏邪离去的方向,他的手还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恨不能直接追上去砍掉他的头。“我的父王、母后、哥哥们……都被他喂了驯狼。”
常在塞外奔波,季沧亭也有所听闻,匈奴的左贤王兰登苏邪,看起来热情豪爽,重士好交游,可战场之上手段极为凶残,单是征伐一个乌云国,屠城之举就不下三回。
成钰对阿木尔道:“昨日让你习练的一百个‘忍’字,看来你皆照办了。”
阿木尔抬起发红的双眼:“成先生,我的武功不如郡主,箭术也不如你,所以我听你们的话,可我不知道,你让我读的书有什么用。”
“沧亭幼时,也曾如你所想,那时我同她说……”成钰的目光转向季沧亭,“学武是为了停止杀戮,而读书是为了让更多的人长长久久地活着。”
季沧亭一脸过来人的模样揉着阿木尔的脑袋:“你要想想你的同族现在想要的是什么,即便将来有幸杀了仇人,你还要面对如何重建你故国的问题,成先生教你的就是这个。”
阿木尔闻言,垂首想了片刻,规规矩矩地向成钰行礼,像其他学院的生员一样道:“学生受教,今后会好好跟着先生读书。”
“乖~阿爸没白疼你。”季沧亭安抚了一下阿木尔,复又凝重道,“这个匈奴左贤王我听关外的牧民说过,这些年东征西讨雄心勃勃,且能为不小,能一下子将袭光拉住,便是我也做不到,恐怕只有你家那位剑宗能与之一敌。”
成钰似是又想到日前他写废的那几篇九歌,阖目喃喃道:“兰登苏邪,非池中物。”
阿木尔忽然朝北方跪了下来,向他远在千里之外埋骨的亲人叩首,言带苍凉。
“雄鹰半岁振翅高飞,狮子一岁离群捕猎……乌云人的成年礼是十八岁,六年之内,我乌云阿木尔,必报此仇!”
……
腊月廿五,大越皇室惯例在每年的这一日宴请群臣与外邦来使。
季沧亭进宫时,金红色的宫灯刚高高悬起,但凡有宫殿的所在,地上都铺上了细细的绒毯,名贵高雅的香味混着道观里才有的线香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在通明的灯火里,她看到心事重重的朝臣、首次朝见上国的夷人,还有竭力隐藏着掠夺之欲的恶邻。
她是同成钰一起来的,刚一踏入宴厅,便有个内监急匆匆赶来。
“成督学可有闲暇?”
“何事?”
“是那匈奴的左贤王,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您是大越读书人共同敬仰的人物,一直同鸿胪寺的大人说白日里唐突了云云,非要再见您一面。”
季沧亭酸的慌:“……癞子巷的流氓也也不过如此,你若是被他绊住了,我这边怎么办?我可不想喊婉婉小舅母。”
廿五饮宴,有个必经的戏目就是需得在世家贵女中挑选出类拔萃御前献艺。季沧亭早就打听好了,向婉婉已听其父母所命,被安排在压轴献艺,她的琵琶是整个炀陵年轻一代弹奏得最好的,而宣帝也最喜器乐一道,想来石莽等人便要在宴上就送她入宫。
“看来是躲不过了。”成钰取出一卷曲谱,递给季沧亭道,“本想同她面谈间细细安排,如今恐怕来不及多解释。这样,我去会会那左贤王,你将这份曲谱交给向婉婉,御前献艺时让她弹这个,她是此道大家,看一眼就会了。”
“征人令?这啥玩意,怎么只有半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