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季沧亭不解,皱眉道,“便是今日没有这出,在那样的家门里,你能安心修习学业?”
石梁玉道:“这是我娘的遗愿。”
提到一个娘字,季沧亭不由得想起了襄慈长公主,戳着碗里余下的酒酿,道:“你娘是什么样的?她跟你亲吗?”
石梁玉抿了抿唇,道:“我娘待我很好,父亲当年离家上京前,留给我娘一块璞玉,说那块璞玉打磨光滑时,他必闯出一番功业来接我们母子。因这一句话,我娘便日日擦拭打磨那块璞玉,又从她与父亲的姓氏、共那块璞玉一道为我起了个名字。”
“原来你名字里是这个‘梁’字。”季沧亭笑了笑,道,“实不相瞒,会帮你是因为我总觉得名字里带‘玉’的大多是好人,你娘说不定冥冥之中在天上保佑你呢。”
或许吧,如果她真这般有灵,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保佑自己?
石梁玉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来,继续道:“只是后来我年纪渐长,父亲仍无音讯,家中越发落魄,那块早已被打磨得晶莹剔透的璞玉也当出去了,数月前,我乡试中举,回家后,母亲便撑不住了。听人说,她最后的遗愿,便是死后能与父亲同葬。”
季沧亭动容道:“原来这就是你上京的理由,抱歉,今日是我莽撞了。”
石梁玉来到炀陵后,第一次自然流露出一丝笑意:“我才要谢谢你保住了我娘的牌位。至于太尉府……我会回去,答应我娘的愿望,总要做到的。只是郡主今日为我得罪了太尉,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报恩才是。”
他既然如此表示,季沧亭也不好多说什么,看着月上天心,结了饭钱翻身上马,朝他粲然一笑。
“我平生最喜纵驰天下,你若想报答我,那就即日起振翅图强,学他一身惊世才华。有朝一日入朝为官,令得天下太平,好教我他年出关,能白衣放马。”
……
那一日季沧亭帅气地回府,到家和阿木尔吹完自己的壮举后,忽然发现那几张本该请教石梁玉的数术题还是一片空白,此时也不好再去把人叫出来,只能哭唧唧地熬到半宿把题赶完。次日一早便满脸困倦,去书院领策论试的批复时,果不其然因为态度懒散,被到书院检视学业的成太傅单拎出来一顿教训。
“这写得什么东西?你看看坐你同堂的婉婉,礼学三法,写得头头是道,陛下今早还问你考得如何,你让老夫怎么开口?”
季沧亭被训得两耳发麻,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进来,向正骂在兴头上的的成太傅行了个礼。
“督学派小人来问问,太傅的训导结束了吗?督学想检验郡主昨日的数术题做得如何了。”
成太傅一噎,季沧亭捉机往门外挪步:“太傅,数术也很重要啊,将来我嫁去您老成家,不会勤俭持家可不行,您说对吗?”
成太傅气得拿毛笔试卷把她砸了出去:“明年就把渊微送去南方,我看你们怎么腻!”
季沧亭嬉皮笑脸地跑了出去,去成钰处的路上,忽然瞧见廊角出三两个在书院读书的贵女,正在安慰一个正哭得伤心的少女。
“……三年一征乃是朝中所定,婉婉你得想想家中父母。”
“我知道,呜……可那赵贵妃不知道挞死过多少秀女,我不想进宫,我不想……”
季沧亭没太听清楚,撑着走廊翻身而下,走过去问道:“婉婉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庾光还是王矩啊。”
“灞阳是你啊。”其他少女招呼她坐过来,“婉婉今年十六岁了,她家本该进宫的长姐前两天忽然得了重病,天使说选秀不可耽误,就将她家秀女的名字改成了她的。”
季沧亭愣了愣,她知道按例三年一选,官家与民间的女儿七三分成,像她这般家里还是有些显赫的重臣门庭,十有□□是得中选入宫的。
比自己还小一岁多的同窗要做舅舅的妃子,这感觉颇为怪异。
“我常年在军中,选秀的事儿没怎么听说过。”季沧亭捏了捏耳朵,忽然想起向婉婉的父亲向大人掌管户部,正是成太傅之前建议太子续娶一妇好巩固地位的门庭。
旁边的少女轻拍着向婉婉的背,叹息道:“灞阳你不知道,之前婉婉听说成太傅来她家里问她是否介意入东宫为太子继妃时有多高兴,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第二天那负责选秀的人就上门了,仔细想想,别是石莽怕太子得了向家的助力,特地来捣乱的吧。”
“这还用想,铁定是石莽这狗贼刻意的。”季沧亭转头道,“婉婉你要是不想嫁,我过两天请太子哥哥托人把你的名字划了不行吗?”
旁边安慰少女说:“哎这可更使不得,选秀的事向来是石太尉负责监督的,之前徐相家里那大女儿知道自己被选上了,硬是在天使到来前一天,在街上抓了个落魄秀才成亲,结果被石太尉参了一本不遵国法,徐相那么德高望重,都被罚了三年俸呢。”
罚俸事小,清名有损事大,石莽在官场中嗅觉极为敏感,若季沧亭今日敢插手,他明日就能编出一个婉婉父亲与宫中私相授受之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