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军中的指令,当我如眼下指着一人时,便是要我将士将其诛杀,这种指令,只对我所指之人,并不伤及旁人性命。当初是我愤恨不平,想区区符节令,竟敢诱拐太子未婚之妻还大言不惭,起了恼意要取王徵性命。连我下达命令也是临时起意,主公事先更是不知。”
“我本意只是杀了王徵,卫娘子也知玄羽箭的准头与威力,何况跟随殿下的骑兵百发百中,绝不至于误伤了你,我不过是不曾想到,那符节令大人危难之际拉了你一把。卫小娘子,这件事上,我确对不住你,你若想同我寻仇,可以将账全推我身上。”
“这指令你还有不信,可上军中询问,如信不过我军,楚王殿下的卫队也尽可以一问。”
卫绾没有不信,高胪不至于诓她。
“高将军希望我也出面,协助太子殿下退婚是么?”
高胪道:“私心之中,高某并不想主公退婚。”
卫绾道:“你想拿这桩婚约补偿我?诚如你所言,你对不起我的事,与太子何干?你让他来用婚姻补偿我?”
高胪垂首一笑,“我岂敢命令主公必须娶谁。卫娘子既十分不喜主公,便与他退婚,这不过是我的私愿而已,你不必顾及。”
倚着亭柱的卫绾,忍下心中种种不适与烦乱,信口问道:“你为何有此私愿?难道前世我死之后,殿下没有因为我而被受人诟病?没有被人指着骂无能,连未婚妻也跟人跑了?”
卫绾此言殊不客气。
然而高胪却没有丝毫愠意,他垂着眼睑温和笑道:“岂有被人诟病那一日?卫小娘子怕是不知,夕照谷回去之后,主公他只活了不到半年而已。”
“你……”卫绾真正地惊愕了。
她本以为,她上辈子是夏殊则背负于身的污点,但他毕竟还是太子,登临九重之后,身边自有美人如云,久而久之,在他光鲜显赫的一生之中,她自然便犹如一粒沙子般被淘去了。
她震惊地说道:“发生了什么?”
高胪扶住了竹水亭一侧围栏,那语气平稳不闻波澜,“卫娘子被乱箭射杀之后,主公悲恸不能抑,险些拔剑杀我,是骑兵为我辩护……主公抱着你的尸身,在夕照谷耽搁了许久,亲手将你与王徵葬在了一处……出谷之后,主公一夜间白发。”
卫绾震惊地听着。
“这些话我在主公面前立下重誓,不得宣之于口。但,高某如再不说,实在寝食难安。”
“起初,他身体并未有不适,我们做属下的虽心也悲痛,但想来主公只是大悲之下郁结于心所致,待入洛阳,托名医调理,自然能有所好转。不料数日之后,主公忽从马背栽落,喘气不住,面色隐隐发青,我们这帮粗心之人才觉出不对,忙就近在长沙郡请医者前来探脉。”
“数十名医者都道,主公在岭南误食瘴气,毒气结于胸中,又因心中哀痛,那瘴气也缠绵心肺之中,怕是回天无望。那岭南桃花瘴,被人称之为情爱之毒,古今往来痴男怨女,多少枯骨已随着桃林落红化入软泥。”
“主公始终不发一言,并没丝毫怨天尤人,回洛阳之后,他的身体便已经支撑不住,及早地请陛下改立了太子,安顿好了一切。”
“主公亡故之际,其实已形销骨立,他死时,手中还握着一捧摘自岭南已经风干的桃花。”
卫绾已惊愕地落下泪来,她从不至于听了一个故事便如此心神悸动,约莫是这故事与自己有关。倘若高胪所言都是真的,那么他……他对自己……
他为何执意退婚?
高胪侧目凝视着卫绾说道:“主公是个泥古不化之人,尤其是在情爱这事上,他既固执地认定你心中只有王徵,便绝不会再来招惹了你,自然,他更是畏惧前世那潦倒收场的结尾,怕你与他皆重蹈覆辙。关于你的,他比女人还要计较和怯懦。”
“如今一旦李翦求得卫司马首肯,陛下算盘落空,必又会雷霆震怒,对主公施压。依照主公之性,必也会有更大的抵触与忤逆。我实在不愿见这么一副局面,上一世楚王殿下得了天下,狡兔死,走狗烹,我们这些太子旧部也不得善终,既有重来的机会,没有人愿意洗干净了脖子任人宰割。”
卫绾懂了高胪顾虑,她沉默地想了半晌,“高将军,你能在我与太子之间搭一条线么?我想见他。”
她神色已恢复冷静和清明,那点清愁随着暖风被拂拭而去,落入了波光粼粼的湖中。
高胪顿了顿,道:“好,只是竹水亭怕是不大方便,后日,请卫小娘子随我入主公下榻之处。”
卫绾听了,又想起一事来,皱眉说道:“殿下这些时日,都与千蕤姑娘住在一处?”
“只是住一屋檐下罢了,”高胪笑道,“不是卫娘子想得那样。”
卫绾不知为何,轻轻地哼了一声,“若被主母瞧见,我恐怕要挨板子,旧仇新怨,麻烦高将军记着,我绝对会来讨的。”
“是,高某记着了。”
卫绾背过了身,将眼角还未干涸的水露用食指揩了,迎着在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