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答。
他们兄弟二人同气连枝,大哥扛起复仇之责,为他屏却大半风雪,他亏欠大哥的,何止是几枚子弹,几道刀伤?那负疚感山岳般横压下来,他透不过气,胸肋俱在强压之下铮铮作响。
若说叛徒,他才是叛徒。背叛兄弟同胞之情,只为了......
“大哥,”陆白珩咬牙道,“我对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你怎么收拾我,我绝无二话,我去取火棘鞭来!只是......”
气血翻涌间,陆白珩听到了腕关节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大哥在检查梅洲君手腕上的齿印!那盛怒下的指力可想而知,梅洲君脸上痛色一闪,双目却如寒星一般,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腕。
那盛平安符的锦囊早已松脆,经兄弟二人这一番交锋,竟然从中崩裂开来。
他所凝视的,正是这一道无法弥合的裂伤。
和方才海月窗上旖旎的投影不同,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快活。
陆白珩像被针刺了一记,凭本能嗅到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东西,一颗心更是无止境地下沉。
“大哥,你别怪他,我向天立誓,绝不再碰他!只是......你能不能放了他?”
这一句话出口,陆白珩眉心便是一寒!他瞳孔紧缩,死死锁住了那一枚黑洞洞的枪口。
他嫡亲的大哥,正以枪指着他。枪口上杀机暴绽,他毫不怀疑,大哥会开这一枪,对着他的喉咙,照着他的心口,在弹孔的撕咬中永绝后患!
嫉恨之毒,甚于虫蛇!
“放了他?”他大哥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眼时,瞳孔里钻出的几乎是刀了,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发出压抑到极点的摩擦声,仿佛即将崩断的弹簧,“好,你是以为我不会杀你,来剜我的心么?”
“我绝无此意!大哥,你这样拘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看他这么难受......”
——砰!
劲风扑面,子弹擦着脸颊掠过!
陆白珩惊跳起来,被那灼热的弹道逼在窗框上,哪里还不明白症结所在?这打偏了一枪,只怕已经耗尽了大哥最后的自制力。
“我不看他!”他从齿缝挤出几个字,“这家伙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别去搅他那心肝似的戏班子,他也下不了死手,如何做得了叛徒?”
陆雪衾转侧过半边脸,颊边肌rou一跳,目光从眉峰底下逼出,直勾勾落在了梅洲君面上。
“当日,杏官偷传了一份戏单。”
陆白珩搜肠刮肚才记起这一桩陈年旧事,不由道:“戏单不是被截回来了么?”
“我查验戏单时,上头少了一行油墨,已被拓去了。”
“什么?”
陆白珩一惊,宝丰社戏单向来有子母二种,子单供给客人,母单上的油墨却是特制的,能沾染在手掌中,如活字般递送出去,用以部署刺杀。这一行空缺的油墨......
“比对之后,是四个字,”陆雪衾道,“武丑,时迁!”
陆白珩脸色微变,这四个平平无奇的字当时虽未能激得起什么风浪,但却无疑在大哥心中埋下了怀疑的毒种!
“我并非不信他,”陆雪衾道,“而是他不可信。拥之可恨,弃之......可惜!”
陆白珩脱口道:“大哥,你分明是不愿放他走!”
梅洲君却忽而笑了一声。他脸上还笼罩着醺醺然的酒气,双臂不知何时环在陆雪衾颈上,此时仰脸看来,唇上shi莹莹的,竟令人心中一荡。
陆白珩才多看了一眼,耳边便又是几声枪响,那子弹就如长了眼睛一般,将他鬓角烧灼出了一团焦糊气。
大哥真是疯了!他虽狼狈逃窜,却未曾错漏梅洲君的声音。
“你也怕遭报应么?”梅洲君轻声道,“好在我也有些祛邪避煞的法子,小时候惊悸难眠,是我母亲求来的,你猜猜,什么药能使虫蛇避畏呢?”
陆雪衾与他对视片刻,脸色骤变,竟然一把挣脱了这个怀抱,单手拧住他双腕,一面抛开手枪,闪电般以掌刀挫向他胸骨。
这一串变故突如其来,陆白珩根本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舌尖上忽而渗出了一点沉重的麻痹感。
那是......
他刚刚含吮过梅洲君的手腕,是那截红绳?不,是盛平安符的锦囊!是了,蓉城一带确有这样的风俗,小儿惊悸,须以药符压制,切忌入口。那里头也不知掺了什么药粉,他方才情绪大起大落,一时没能尝出滋味......这么多年搁置下来,是药也霉出三分毒了。
仅仅尝了点余味,他便陷入麻痹之中,恐怕真如梅洲君所言,是能使虫蛇避畏的烈毒!
而那一枚锦囊已经空了,里头的药粉亦不知所踪!
梅洲君只是紧盯着陆雪衾的面孔,在那掌风挫向胸骨的瞬间,仰起脸来,将双唇贴在对方的唇峰上,喉头滚动。
他唇边已渗出一缕血色了,筹码亦亮明在台面上。
——这一味药,是你吃,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