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郊山里赁间屋子。我不能总在这里打扰,太给你添麻烦,也是时候该走了。”
仝则心里沉了一沉,一时说不上什么滋味。
半晌他点头,“那成,我这就让你去办。等回头收拾好了,你身子也大安了,我送你过去。至于今后的营生……”
“别提营生,我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现学只怕也晚了。”谢彦文淡淡笑着,“再说吧,不想那么长远,反正活一天就过一天。”
他又笑起来,颇有几分神经质的味道,“你说,当时我要是没去裴家,现如今会不会已是红透京都的小倌了?”
仝则听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头,“想什么呢?现在这样不是挺好。自由自在重新生活,我给你找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
“在京郊么?京都附近的山势雄浑壮阔,哪儿的什么山青水秀。”谢彦文呵呵一笑,“这么说起来,京都好像还真不太适合我。我这人,是无处安放,无处立命,怎么看都是个多余的家伙。”
这话说的,听着像自暴自弃,可他人又笑得十分淡然,仿佛只是在漫不经心地自嘲而已。
仝则收起金锭子,又宽慰了几句,决定还是先去交办差事,才走到门口,忽然听谢彦文问,“你和三爷……是真的么?”
毫无征兆被问及,仝则心里忽悠悠就是一颤。
回头见谢彦文神情古怪,他被盯了半晌,更觉浑身发毛,愣在原地居然忘了否认。
不回答就算是默认了,谢彦文没再说什么,定定看了他一刻,身子往下蹭去,“我累了,先睡一会儿,你去忙吧,多余的客气话,我就不说了。”
带着满腹狐疑,仝则出了门,先交代吴峰停了手头活计,只管盯紧了谢彦文,千万别让他再出什么岔子。
然而意外,还是众人疲惫松懈的时候发生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仝则就被吴峰一嗓子给嚎叫醒了,腾地坐起身,第一反应先去摸枪,随即才想到,多半是谢彦文出事了。
披件衣裳急匆匆赶过去,看见的场景,让他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谢彦文的身子已凉透了,脸色白中泛青,嘴角有丝丝血痕溢出,除此之外,寻遍其身也再找不出任何伤口。
“是吞了金子。”游恒检查完毕,沉声道,“昨天他给你的时候,应该还留了一锭。那金子足实,一锭尽够要命的了。”
仝则呆呆看着,眼前秀逸清雅的一张脸,还宛如沉睡状,却是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了。霎那间,所有的相逢相遇,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如同发生在昨天。
而昨日那番交谈,却原来是在对他做偿还。
两处太阳xue绷紧了疼,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散开,如此年轻的生命,儿戏般的结束了——他是在殉情,殉自己堪不破、放不下的情,无关旁人,只为给自己的错付寻一个交代。
人死灯灭,幽魂无处可觅,后续的事可还得靠活人来张罗。置办后事,将人入殓下葬,等都折腾完已过了三日。
店里暂不营业,仝则在谢彦文最后住过的屋子里设了灵堂,按规矩,那香案至少也要摆足七日。
没有人为此说半句风凉话,可也没什么人会特意前来祭拜他。
唯有仝敏过来时,仝则想起是因谢彦文一句话,他才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妹妹存在,心里愈觉有说不出的难过。
“去上柱香吧,他生前也关心过你。”
言尽于此,仝则整个人也好似患了病,恹恹地,懒得再多说一句话。
谢彦文没有亲属,除却那几锭金子,再无遗物。可吴峰整理过整间屋子,却又发现了一封他的手书。
只有一页纸,上头的字迹娟秀如其人,赫然写着,同人不同命,何人更堪怜?
这是谢彦文的绝笔,仝则猛地想起,那日他问过自己和裴谨的事,那么,他是得到答案之后才写下的这一句?
薄薄的纸,缓缓飘落到地上。
仝则是真的浑身无力,脑子里乱哄哄,有着千头万绪,却又什么都抓不住,最后竟然在身心俱疲间,记起了那句古老的感慨,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太荒谬可笑了!
他不能荒谬的把罪过往自己身上兜揽。可荒谬的事情却围绕着他不散——类似年轻美好的生命玩笑似的陨落,世上可还有比这个更荒谬可笑的么?
与此同时,几条街以外的承恩侯府,如今阖府上下也是一片缟素。
裴家二爷裴让仙逝,登门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当然,所有人都是看着裴谨面子才会前来。
——裴让的一生止于病榻,京都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传闻,连叙述生平的只字片语都甚少,倘若不是因为有个名震朝野的胞弟,又有几个人能想起来祭奠他?
二nainai许氏据说“悲恸”过度,早已不能见人。太太薛氏主持大局,因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贯尊贵矜持的妇人,乍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
在旁人看来,薛氏此时最在意的,或许应该是给她带来无限尊荣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