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则当然听得懂,心口便往下沉了沉,那么问题来了,这句是接,还是不接?裴谨怎么会突然说得这样直白?在他犹豫的空档里,空气间开始弥漫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
对裴谨,仝则承认自己确有好感,但比好感多出来的部分,是敬。既包括敬服其为人,也包括对其人敬而远之。
既然好感不能否认,索性再多研究两眼。这一看不要紧,传说灯下观美人别有一番滋味,果然是纤毫毕现。肌肤没有明显瑕疵,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唇峰,侧面的轮廓极尽标致,上唇有些薄,下唇倒是适中,这点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做人做事不算太凉薄,只可惜还是缺乏温度,看上去带着几许禁欲感。裴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不睡觉不吃饭,不做普通人做的事,由此便显得飘逸出众,宛若谪仙。
然而再出尘也一样有血有rou,也有七情六欲。譬如他强大的自控力,其实就来自于时时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
他闷头想了半天,连眉头都想得皱紧在一起。视线再聚焦,发现裴谨正以手支颐,颇具兴味的在凝视他。
仝则习惯性的摸摸鼻翼,结果摸出一指头的白粉,赫然想起自己当下的形象,心头立刻窘出了新高度,要不是裴谨态度温和无刺激,他简直要疑心他是成心来看自己笑话的。
“三爷别看了,我现在的模样不堪入目。”他开始注意笑容的尺度,很怕笑大一点脸上的粉会簌簌下落,话说得也带了点求恳味道,“就当给我留点体面吧。”
裴谨也蹙了眉,其后展开来,摇头说不会,“你这样子挺俏的,我说真心话。”
裴谨就是有种能力,再加上这句后缀,原本不可信的言辞,一下子也就教人信了。
可夸赞归夸赞,局促归局促,仝则自诩豁达,也有点按捺不住,整张脸开始灼灼发热。
他慌忙转过头,一面默默告诫自己的双颊,千万不要变红焖大虾——也是快奔三张的面皮儿了,好歹得争气点。
不能坐以待毙,仝则低下眉眼,含着笑说,“三爷真体恤,都这样了还能安慰我,可女人扮相您也不擅长欣赏,您不是断袖么?”
“是呀,我的确是。”裴谨接话极快,目光愈发幽幽。
仝则确定自己不会看错,这眼神……要是没有在表达,“我觉得你也是”这层意思,他就不姓仝!
果真不出他所料,裴谨下一句,连声音也愉快得缠绵起来,“眼下的情形,不该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当如是么?”
仝则暗暗倒吸一口气,想说侯爷您这会儿在灯下的表情,加上眼神再加上姿态,岂只是妩媚,分明已是灼人。就像是盛夏的太阳,能把人身上烤得直冒青烟。
可他再怎么腹诽也得承认,那是极美的色相。对上那眼神,要说没一点感觉,心口没有怦然,他未免也太迟钝了。而仝则非但不迟钝,并且还一样年轻,一样充满了七情六欲。
裴谨却在此时微微一笑,转过话锋问,“方才怕不怕?”
仝则回过神,也连忙回复过理智,“游恒一定会救我,所以没什么可怕。”
“你就没想过,救你的人可能是我?”裴谨说,语气里居然有淡淡的委屈。
被那声调弄得措手不及,仝则皮笑rou不笑的解释,“贵人不该涉险……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裴谨唔地笑出声,“还能拽几句词,不像别人嘴里说的那么草包。”
可不是嘛,所有知道的词儿都拽干净了。仝则随即想起,他话里的别人是指谁?不就是他暗中查访自己时接触的那些人么!
可被查到什么程度,被了解到什么程度,他一概都不清楚,带着这些疑虑,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涌上来,委实令人不大舒服。
蓦地里,一道抛物线从身边掠过,是裴谨朝他扔过来一只苹果,“往后就跟着我吧。”
仝则接得手忙脚乱,态度却一丝不乱,“跟可以,敢问怎么个跟法?”他在衣襟上蹭了蹭,旋即咬了一口苹果问。
说完,忽然想起苹果本就是诱惑的象征,洋鬼子的祖先也算诚不我欺,面前的人不就是在诱惑自己么!
一念起,仝则换了嬉笑的口吻,“三爷不是要收小情人吧?我这人可是花费不小,为人贪得无厌,怕到时候三爷会得不偿失。”
裴谨耸耸肩,“一直以来,你不都是我在养着么?”
这说法仝则可真不爱听,但人家确实是老板,无奈轻轻一叹,他转而诚恳地说,“那我先还钱。”
裴谨点点头,“还完呢?”
仝则彻底敛了玩笑式的不正经,“还完之后,三爷能否满足我的要求?”
裴谨颔首表示同意,“再然后呢,你想要离开?远走高飞?不过试想什么地方比京都更适合你,这里有机会,有大把一掷千金的豪客,有数不尽的风流,一切都绚丽夺目,多姿多彩,这是适合你的舞台,你可以在这里实现人生价值,让别人崇拜,听别人赞美,你只须引领她们,让她们沉浸拜服在你的巧思和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