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冬天,就看见灰扑扑的树枝,北风一刮,还扑棱棱地响,到了夏天,长了叶子开满小黄花,在树下吃饭乘凉也很有情调的,最期盼的就是秋天,书上挂满了拇指大小红红绿绿的脆枣,看看都能让人流口水。
所以,在如此聚拢的小院里,祁志国和张有年他们在东屋说话声音大点,祁香贝都听得真真的,何况是放开了闹腾,听他们说输的人要往脸上贴纸条,从祁志国哀嚎的频率就能知道,他脸上的纸条只怕不会少了。
倒是没听见祁春燕说话的声音,这也很容易理解,她是新媳妇,在丈夫面前肯定要矜持一些,不会激动尖叫,也有可能根本没在东屋一起玩纸牌,去厨房帮着大嫂做饭了,祁香贝在翻页的时候如是想。
要不说,说曹Cao曹Cao到,祁香贝这是想春燕春燕到,这不,这位大侄女在外面也没敲门打招呼,直接推开探进半拉身子,“小姑,看书呢?”
“嗯。”祁香贝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又开始看书,本来关系就一般般,张有年提亲后两个人基本很少照面,走对脸也不过话,不知道这位今天主动找她来干什么。
祁春燕根本不在意她的态度,进来关上门,也不用招呼,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来,“小姑又偷偷看小说,nainai总说小姑爱学习,其实我知道小姑最爱的不是学习,最爱的是看小说里面人家的生活,尤其是上等人城里人的生活。”
祁香贝放下书,仔细端详这位大侄女,半个多月不见,变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个青涩的小姑娘,像是被催熟的桃子开始散发女人独特的味道,而且脸皮没那么黑,也自信了,“我是喜欢看他们的生活,世事洞明皆学问,里面都是各自的人生态度,哎,瞧我这嘴,一说就说多,跟你何必争论这些。我看你小脸圆润不少,在张家生活得还不错吧。”
祁春燕摸摸脸,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大,她得意呀,以前哪敢想能过上这好日子,风吹日晒,脸又黑又糙,手上的茧子越磨越厚,那时候最羡慕嫉妒的就是这个姑姑了,明明一样的年纪,在她割猪草的时候人家在教室里舒舒服服地念书,在她卖力翻地的时候人家就像这样围着被子看小说,现在呢,她是城里的媳妇,住着楼房,抹着省城买来的雪花膏,公公说年后还要给她找一个正式的工作,小姑却背着娇气甚至脾气不好的名声留在村子里,但凡好点的农村家庭都不想讨她做媳妇,“是呀,公公婆婆都很和蔼好相处,婆婆还从省城给我带了不少礼物,有吃的、穿的、用的,好几兜子,花样可多了。年哥对我也好,天气冷,他都不舍得我受冻受累,每天起床做早饭,扫房子那天都不让我上手,他一个人全干了,我呀,算是掉进福窝里了。”
“那恭喜你。”祁香贝说这句话是真心的。
说完这话,气氛一下子静默了,祁香贝低下头随意翻着书,外面传来祁志国的狂叫声,这是又要输的节奏。
祁春燕不错眼地盯着桌子角落里摆着的哈喇油,就跟那贝壳上的线条多Jing美一样,“我记得小姑桌子上的哈喇油还是我结婚前你去公社的时候买的,这么长时间也该用完了吧,怎么也不换盒新的。哟,说这个我想起来了,今天过来,我不仅给爷爷nainai带了节礼,给小姑我也带了礼物呢。”
祁香贝诧异地看着祁春燕,给她也带了礼物?为啥进门拜年的时候不说,专门到她屋里说?提了哈喇油又提节礼,难道要给她送哈喇油?她有那好心?不是她用坏心去揣摩这大侄女,实在是记忆里有先例可循。
当年两个人上学,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一个班,后来她考上高中,祁春燕没考上只能留在家跟着大人挣工分,领通知书那天她起得晚,到学校被告知祁春燕帮着领走了,她是漫山遍野找祁春燕,这姑娘倒好,跟着人家去后山搂柴火去了,找到她要通知书,人家从口袋里拿出来皱皱巴巴chaochao的一张纸,还主动低头认错,干活太卖力出汗了,忘了是通知书拿着擦了汗,当时她是暴跳如雷,说话就难听了些,周围的人不同情她不说,还说她这不参加劳动的人数落辛苦劳动的人没道理,通知书又没坏不耽误用,何必揪着不放。当时她是一路哭着跑回家的,虽然祁春燕到家挨了训斥,可她也因为通知书被同学嘲笑了半学期。
那还是祁春燕自己没考上的,就能故意破坏通知书,如今,好好的未婚夫无端端差点被抢,她会善罢甘休,还好心来送擦脸油?祁香贝觉得要说服自己相信还是挺困难的,遂支个耳朵,眼睛放大,想看看祁春燕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就看见祁春燕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圆盒子,握在手里摩挲几下才举起来,“小姑,你看,百雀羚的面霜,比哈喇油好用多了,还带香味,这就是我婆婆从省城带过来的,我有两盒,送你一盒,正好,你就不用买哈喇油了。”说完,把盒子递到祁香贝跟前要塞给她。
琢磨不透祁春燕的想法,可不管她是好心还是恶意,祁香贝都觉得自己不能收这面霜,就顺着她的手推托,还没挨着边,祁春燕的胳膊就往回收,同时手一倾斜,盒子当即滑了下来,中途碰到了床沿,噗地一声响,盒子倒扣着落在地上,里面的面霜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