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
下人们都围在一张石桌边上, 树上挂了盏灯笼,橙红色的光将周围照的暖洋洋的。有人抄着手,有人按着桌沿儿,中间有个小厮摇晃着手里的木头杯子,“咔哒”一声落在桌面上。然后面露笑意的环顾一周, 嘴里说着:“开了啊。”
这时他猛然看见站在几人身后的江茗, 吓得脸都青了,也顾不得说些什么,忙着就要收东西。
江茗捧着暖炉,笑道:“别急, 我也押个, 就押个豹子吧。飞浮,去我屋里拿二十两碎银子。”
飞浮得了话,连忙去了。一众下人互看了一眼,其中有个丫鬟连忙站出来解释:“小姐,我们这是……”
江茗摆了摆手:“过年, 玩玩又怎么了?合着别人过年,咱们就得在院子里扫地不成?”
一众下人听了江茗这话,这才又放心大胆的玩了起来。
若说一开始这院子里还有下人对江茗冷眼旁观,亦或是被人蛊惑,自打惜隽那事儿之后,一个个也都皮老实了起来。
加上江茗自己事儿也少,对下人不差,那些老实勤快少搬弄是非的,在江茗这儿反而得了不少的赏钱。这才没多久,这园子里的下人倒过成了整个江府最滋润的那一批。
江茗跟着下人们玩了一会儿,借着名头赏了下人些银子,这处红火闹腾,倒是比江衡那头的年夜饭有意思多了。所以说人呐,还是得自己找乐子。权势有了、银子也不少,却非得活的硬邦邦的,多没劲儿。
“咚——”的一声,皇宫中传来了一声恢弘鼓声。此刻正是三更天,大胤一年一次的禁中除夜开始了。
院子里原本还兴高采烈的下人们听了这鼓声,俱都抬起头:“除夜开始了?”
“去年宛小姐让我去理衣服,我都没来得及看,今年断断不能缺了。”
“去年前年我都看了。从角门绕出去的,今年……”说话的小厮偷摸摸看了江茗一眼,后半句话就没说出口。
怜莺见江茗不解,在旁解释道:“小姐初回华京,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每年初一,三更天时,便会有教坊司的艺人打扮成神鬼,由皇宫里出来,绕着华京四十八坊转一圈,意为驱鬼。寻常百姓家平日难得见到宫内的杂耍,所以年年都等到这个时候,便从家里出去凑热闹。”
江茗恍然大悟,这同临安府的驱鬼十分相像。
临安府是初一早上开门,门口便会有各式民间艺人装扮成鬼的模样,街坊出钱让他们离开,就等于是真正的恶鬼拿了银两走了,保得一年家中无邪祟、平平安安。
这在临安叫“打野呵”。如今到了华京,皇家自然参与到这当中来,一方面给百姓寻个热闹,一方面代表天子与民同乐。
见院子里的下人此刻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江茗自然也不想剥了他们这大年初一的快乐,便点了点头:“都去看看吧。”
一群下人喜出望外,生怕江茗反悔似的,全都一溜烟儿似的奔向小角门。
江茗看向还老实呆在自己身边的怜莺:“你也不用在这儿跟着我伺候了,我也没见过,咱们一起出去瞧瞧。”
待到了角门,江茗又跟着下人一起绕到了街巷口子去。她听着远处敲锣打鼓,那一条大队浩浩荡荡的涌来,队伍周围围了不少平民,俱都喜气洋洋,指着那队伍不知说些什么。
除夜队伍花枝招展,看那样子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皇宫里的教坊司又不是普通民间杂耍,倒有些美哉妙哉的意味。
前方四人是皇城司的班直,穿着正统兵服,洗的笔挺,昂首挺胸的在前方开道。身后跟着八人,手中提着统一颜色的大红灯笼,将周围的景象映的分明。
再往后是辆人拉的大车,上面有五色龙凤、五色旗帜。下面拉车的俱是些小鬼装扮,脸上涂的五颜六色,神态哀苦。他们拉着的大车正中是个高台,上面站着个伶工装扮的钟馗,穿着一身魁梧银甲,气势汹汹。
这车下方也有小灯笼若干,后面还有,一路灯火璀璨,将这夜里的华京城照的如同白昼,不知要费上多少油火。
大车过去,下面是黑白无常二鬼使,手中拿着大幡,每隔几步就舞的虎虎生风,姿势动作煞是好看。过了个人群,下面呼呼叫好。
黑白无常过后,便是掌管天干地支的六丁六甲十二神。他们一半脸上涂得粉白,一半涂得黢黑,俱都身着金甲玄袍,身上挂着碧色丝带,随着每一步的行进,那丝带飞起,好似真的天神一般。
有孩童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冲到那甲子神祗前面,捧着两粒糖笑个不停。那神祗伶工见状,冲孩童做了个鬼脸,伸手抓过糖,手里一抖,两颗糖变成一把,又塞回了孩童的怀里。
人群中响起了叫好声,他家孩童也纷纷冲了上去,将那甲子神祗挤在中间,递上手里的糖。甲子神祗面露愁容,耍了个花枪,人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留着一地的孩童懵在当场,不知发生了什么。
十二神祗过后,又是一辆大车,上面站着憨态可掬的土地爷,冲着下面人群不停拱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