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汤,一枚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白妗大老远就捏着嗓子:“太子殿下~”
姜与倦提笔的腕一抖,墨洇透了宣纸。
他抬目看去。少女亭亭立在门前,巧笑倩兮,如清水芙蓉。衣着不再颜色鲜亮,而是那件他赏赐的衣裙。米白上襦,青色下裙,碧绿的丝绦在腰间成结,盈盈一束。
赏心悦目。
白妗眼尖,一下看见桌案上,摆着一把泼墨折扇。
半个时辰前,杜茵曾来过,送来一把自己绘制的折扇。她是盛京有名的才女,这Jing美的工艺品在她的笔墨加持下更为矜贵。
她熟练地为太子研墨,容色嫣然:
“听说殿下处罚了一个宫女?”声音温柔若出谷黄莺,“罪名是……私入储君书房?”
杜茵有“小明珠”之称,一举一动堪称女子典范。
“虽说殿下不曾丢失什么,还是要以儆效尤,只罚去洒扫,会不会太轻了些。”
姜与倦专注写字,提腕仍然沉稳:“孤不觉有何不妥。”
“殿下决策,妾并不愿置喙什么,”她话锋一转,“可毕竟宫中规矩森严,若是不加以严惩,时日一长,人人争相效仿,恐怕风气不正。”
她说话极缓,并不会使人觉得有斥责或者埋怨的意味,仿佛就事论事一般,让人挑不出丝毫差错。
姜与倦终于搁下了笔。
他唇色很深,唇角微微地往上翘。看人时眸光微闪,渐渐地沉静下来,像一颗浸在水中的乌玉。
“那孤要如何惩治于她呢?用刑?世上刑罚,无非笞杖徒流四种。然人犯错,亦有小大之分。楚毒备至,不过是徒增冤怼罢了。”
按理说,这答案应当让人满意,可毓明太子何时又何需同人解释这样多?愈是认真,便愈是反常。
杜茵一向端庄优雅的面上有了怒气。
“殿下,不过就是个……侍寝婢女,连初礼的名头都不曾定下,殿下何必如此紧张?”
姜与倦微微眯了眯眼。
不曾临幸白妗一事,他觉得没有必要同崔常侍说,自然也没有必要同杜茵说。
“这是孤自己宫中的事,”他神色淡漠,转脸看她,“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他都知道!
杜茵研墨的手一僵。她确实派人混入暖阁之中打探虚实,却在几日前莫名其妙被遣离了。
有必要那么宝贝?她心口醋意翻涌,更多的是不甘,传言中清冷疏离的毓明太子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么!还是区区一个婢女!
“殿下!”她才说出这两个字就惊觉不妥,及时止住了后面的话。她是士族女,他是皇家子,天生就有君臣之别。倘若以臣女身份质问太子,那便是僭越,是大不敬。
更何况苦苦纠缠下去,只不过证明他对另一个人的另眼相待罢了。
可是杜茵从小众星拱月,从未在谁那里吃过亏受到冷遇,像现在这般受挫,内心早已十分不虞。见他不咸不淡更是大为光火,索性停下手里的动作,咬唇看向姜与倦。
他重新将毫笔握进手中,扼袖露腕,沉下眉目:
“如果与杜家的一纸婚书还不能令卿放心,何不去求陛下即日赐婚?”
杜茵就像被雷击中般愣在了原地。
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贤良端庄的太子妃,一个与太子相配的身份,换成张茵李茵他也会娶。而作为姜与倦的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她这个人。
她与他都是何等聪慧之人,不过一个不屑点明,一个装傻不知罢了。
可像方才,这么清晰地将真实剖开,不再维持表象的平和,这是他们七年交情来的头一遭!
怨他凉薄么?她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比她早一步看清,早得太多了。
从她很小被领到太子读书的书馆,与那温文秀雅的少年相识之日起便注定他们,不会成为寻常的恋人。
他待她彬彬有礼,把握着分寸永不逾越那条线。她以为他本性疏离,对所有往前凑的女子都是如此,唯独待她几分悦色,便以为有所不同。
可现在仅仅因为一名宫女,他的所作所为便超过了纵容二字!而她因此乱了分寸,入宫质问到头来自取其辱!
她明知身份如此,最不该关情。她何必如此计较,反正太子妃的位置终究是她的!只要杜家不倒,皇后娘娘扶持于她,可终究有所不甘——
为何这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是她的,可最尊贵的人却不能是她的?她不甘心!
杜茵双眼通红地离开了。临走时碰倒花瓶也不曾停下,水渍铺满了相思方纹地板。
白妗隐在门后,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杜茵走出老远,才回头,用自制的弹弓把枝头一直咕咕咕叫的鸽子打了下来,带去小厨房,让人熬了碗新鲜的鸽子汤。
她一路端着汤进来,走进屋内,不慎踩到水渍脚下一滑。本来凭借习武之人绝妙的平衡力能够稳住身体,但姜与倦目光就落在这处,她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