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的缘故,走在火车厢中,他觉得自己脚下在飘,好像正踩在航行于无边大海的小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翻个跟斗。
他没在临近自己车厢的洗手间前停下来,而是一路走了半截火车,走到再看不见自己车厢和自己妈妈的地方,才停在走廊的位置,对一个刚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阿姨说:“阿姨,我手机没电了,你可以把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吗?”
阿姨诧异又警惕地看了盛薰书一眼,没有说话,径自走了。
盛薰书又往前去,再问了一个叔叔,得到的同样是诧异又警惕的目光。
他没有再去尝试了。
他停在走廊的水池前。
镜子照亮了他的身影,白色的灯将他的脸照得有点苍白,他扯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但镜中的人却惊慌又焦躁地看着他!
盛薰书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低下头,重重喘了一口气,只觉得正有一团乱麻塞在胸口,千方百计缠着他,让他连好好呼吸都做不到!
中午妈妈找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一门心思都在生病的父亲身上,他只带着钱包和手机就和妈妈上了火车。
但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问妈妈爸爸住哪个医院,妈妈支支吾吾。
他问妈妈爸爸是因为什么毛病要动手术,妈妈也支支吾吾。
他说要给爸爸打电话,妈妈说爸爸的手机关机了。
他说要给医生打电话,妈妈说自己不知道医生的号码。
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盛薰书抓着洗手台。他心慌意乱,心中仿佛有个什么念头将要破土而出,这个念头让他本能的害怕,他强迫自己去无视这个正在他心头翻涌的东西,转而思考一些更且实际的事情:
我爸……我爸正在医院,面临着一个大手术。
但我妈甚至没和医生建立起比较有效的联络方式,这是不对的。如果是许嘉年的话,就算他一时半会没想起要医生的电话,肯定也会开手机百度医生办公室的号码,然后辗转联系到医生,这样才不耽误时间啊!
还有,动大手术毕竟要谨慎,如果现在我爸不是特别危险的话,我还是要说服他缓一缓,然后回北京联络医院,不管怎么样,生命健康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这是无法反悔的一件事情!
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在心中反复念叨了两遍,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直到他一转头,从敞开的车厢门中,看见妈妈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她左顾右盼,熟悉的面容上,带着焦急,更带着深深的警惕。
就是这么一刹那,刚刚建立好的信念被重重一击,gui裂满身。
盛薰书简直无法控制脑海中疯长的杂草:
我出来到现在不过十来分钟,妈妈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我?是怕我不见吗?她为什么怕我不见?仅仅是因为爸爸的病情让她惶恐,还是有什么——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下一刻,盛妈妈也看见了盛薰书。
透过人群,母子对视。
盛薰书清楚地看见自己妈妈几乎控制不住地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很怕我不见。
甚至无法忍受十分钟看不见我。
盛薰书怔怔地想,接着,就听见责备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上一个洗手间而已,怎么来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盛薰书突然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但他控制着自己,慢慢回过了神。他对妈妈说:“坐得太累了,所以出来走走……”
声音刚落,火车车厢内,响起报站女音:“前方终点站,前方终点站,请乘客们准备下车,请乘客们准备下车——”
盛薰书脑海中的神经被撩了一下,涣散的注意力瞬间集中,他盯着妈妈:“妈,我们终于到了,待会下车了,直接去医院吧。”
盛妈妈说:“太迟了,医院也不让探视了,我们先回家,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医院。”
盛薰书半晌不语,片刻后“嗯”了一声。
这时,火车慢慢停了,乘车的人纷纷自座位上站起来,向车门方向涌来,盛薰书和盛妈妈身旁一时挤满了人,两人站在人群之中,静静等待车门开启。
不过片刻,车子停下,车门同时打开,人流如同群蚁,刹那涌上站台。
在并肩接踵的人群之中,盛薰书忽然又问妈妈:“妈,爸进医院时候,你们都做了什么检查?”
盛妈妈愣了一下,停顿了好一会。在她终于想要到怎么回答的时候,她转身一看,人流茫茫,儿子已经不见踪迹了。
盛薰书在没有得到回答的那一刻就混在人群中远离了妈妈。
他心中那个巨大又恐怖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了。
于此同时,他疯狂地在心中给妈妈寻找理由,试图读多少少擦去一些心头的惶恐。他想也许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也许只是妈妈一时忘记,也许一切都是他莫名其妙的妄想——
他在人群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