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尔腾听得越发不悦,目光也越发Yin沉。他虽与周九霄有合作,却并不接受对方背后还要再藏另一个人,这让他有一种被蒙在鼓里、倍受愚弄的感觉,但想到将来的一系列事情,还是选择将不满强压了下去。
马车很快就接来杨博庆。李珺听到消息后,被吓了一跳,赶紧偷偷摸摸趴在门缝处,眯起眼睛往里窥。
杨博庆穿着一身粗布衣,神情憔悴,头发雪白,颇有几分落魄流落的模样。只是一想起这看似可怜的老头,数年前密谋开闸淹城,现在又豢养武士屠杀百姓,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云倚风便觉得后背一阵发麻,什么同情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而且这老头,一张口就说白河一事虽为杨博广主谋,背后却始终有另一股势力在推波助澜,并非旁人,正是先帝李墟。
季燕然怒道:“放肆!”
“王爷先勿动怒,且听我把话说完。”杨博庆不急不缓道,“当年白河改道时,博广起先并没有动歪心思,顶多派人挑衅打架,再放出一些风言风语,想着给那位太子爷添点麻烦。至于提前开闸这种事,是万万没有想过的。”
季燕然问:“那为何后来又想了?”
“受那时的兵部侍郎,南飞南大人唆使,博广才会一时脑热。”杨博庆道,“事情败露后,博广供出了南飞,先帝却对其百般庇护,莫说审了,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后来更是加官进爵,这还不够明显吗?”
季燕然道:“南大人已过世十年,无法跳出来反驳,肃明侯自是怎么编都行。”
“我知道,空口无凭,王爷必然是不信的。”杨博庆道,“但王爷想想,为何南飞资质平平,为官多年无一政绩,却能备受先帝器重,一路平步青云?在博广死后的第二年,他的独子杨曹又为何要夜半潜入南府,冒死刺杀南飞,导致自己被活活打死?除了替父报仇,可还有别的理由?还有先帝晚年,曾在一次醉酒后哀恸大喊,连呼数声朕愧对将军,许多宫人皆可作证,王爷应当也是听过此事的,就没想想那是哪位将军?”
当时恰有镇北将军柳大原,因为多喝了几坛御赐的美酒,跌下台阶在床上躺了三四月,险些变成瘸子,朝中便都以为这愧对是指柳将军,当成趣闻来说。但现在一细想,似乎也的确到不了“令天子哀恸大哭”的份上。
杨博庆道:“那声愧对,是对廖将军说的。先帝默许了博广的恶行,只为能削弱杨家势力,却不料廖小少爷正在村内,也被大水一并冲走了。”廖老将军因此一病不起,成了半个废人,先帝便下令,将他接到宫中悉心医治照顾,外人看在眼中,可谓关怀备至。
“我现在说的这些,王爷信也好,不信也罢。”杨博庆道,“只是王爷追查了这么多年的真相,我既知道内情,还是想以此来为自己换一条活路。”
季燕然冷冷道:“单靠这无凭无据的一番话,肃明侯怕是活不了。”
“杨家纵然动过不该动的心思,可这世间事,不都是成王败寇吗?”杨博庆咄咄逼问,“先皇登基初期,我杨家不辞劳苦鞍前马后,联合其余名门望族,拼死才稳住了大梁江山。可江山稳固之后,先皇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想方设法削弱杨家,打定了主意要将我们逐出王城,换做谁人会不心寒?”
季燕然提醒:“若先帝当真容不下杨家,肃明侯早在数年前,就该人头落地才是。”
“王爷此言差矣,这人头能保到现在,还当真不是因为先皇想手下留情。”杨博庆道,“当年舍妹一身缟素,于御前高声历数杨家为大梁尽忠之事,后更血溅长阶,以死来为家族求情,许多大臣都看在眼里,先皇若再赶尽杀绝,难免会落个过河拆桥的名声,倒不如开恩赦免,反正那时的杨家,已如西山日暮,再难翻身了。”
“西山日暮,肃明侯当真这么认为?”季燕然放下手中茶盏,“那这些年你安插在皇兄身边的眼线,是用来打探宫闱秘闻,闲时解闷逗趣的?”
杨博庆倒未否认,只道:“为多一条活路罢了,免得皇上在王城打算对杨家下手,我却还在晋地叩拜谢恩。”
耶尔腾坐在一边,听着这大梁旧事,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倒是周九霄,附和道:“若无杨家当年鞠躬尽瘁,大梁怕是要多乱五年,哪怕仅是看在这一点,都请王爷给肃明侯一条生路,让他安度晚年吧。”
季燕然看他一眼。
“自然,依我现如今的身份,并无资格提出任何要求。”周九霄颇为识趣,“但许多事情,朝中那些大人们是不会说、也不敢说的,唯有所谓‘乱臣逆贼’,方才有胆子畅所欲言。”
季燕然道:“怎么,你也有惊天内幕要说?”
“谈不上惊天,只有一些与卢谢两家有关的旧事。”周九霄道,“谢家通敌不假,但若说卢将军也通敌,可就是污蔑了,他为大梁舍生忘死,满心只有百姓与河山,是一等一的忠臣良将。”
但偏偏就是这一等一的良将,在黑沙城一战时,却像是中了邪。
周九霄道:“外人都说卢将军勇猛有余,谨慎不足,才会折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