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却不料被个素昧平生的女君怜惜,给了他生命尽头最后的尊严。
他一向记不清女君的模样,更对女人没有半分好感。没想到灵魂状态的今日,他记清了那人在风雪中低头的一抹温柔。
这样的温柔,他这辈子似乎从未拥有过。
身为嫡长帝卿,从小接受的是严苛到残忍的学习。母皇夫后告诉他,他是太女的嫡亲哥哥,是刀,他必须严谨,必须强大。
世人皆夸,长帝卿裴袁绍才德兼备,博学多才,须眉不让巾帼。
若为一女儿,便前途不可限量。
连他的母皇,屡屡看见他也会叹息一句:“汝若为女?”
这样的话听多了,他仿佛觉得自己真的比得上女子。
却没料到后来自己清冷孤傲的性格成了不溶于世之人,不近女色成了不知廉耻。兢兢业业,辅佐幼妹,成了男代女兴的铁证。
母皇意外生死那日,他作为长帝卿,临危受命,以十五岁之龄垂帘听政,辅佐阿妹掌朝政,励Jing图治,兢兢业业五年,却不抵这男儿之身。
祖宗墓碑被雷劈断,碑口横切面位置上书:“男代女兴”。
外界逐渐有了谣传:长帝卿裴袁绍,权集一人,意图以男儿之身,登九五之尊。
文武百官斥责,天下人讨伐。
而他百口莫辩。
谏官上书长帝卿八大罪状,字字珠心,句句难辨。
他在幼妹含泪的眼中,看到弱小无助的祈求。可面临群臣逼迫,无一人说他曾经的好。只有罪,祸国殃民之罪。他最终被大理寺卿亲自押送入水牢。
一月后,镇南王骁勇善战,娶当朝二皇子为夫,被内阁大臣推选,辅佐朝政。
两月后,镇南王提拔为摄政王,掌三军兵符。
半年后,五妹突发心疾,缠绵病榻。
被拘水牢的裴袁绍,咬破手指,写下亲笔血书。交给亲信,带给五妹。
字条上,血迹触目惊心“吾妹莫急,暂委曲求全,保重身体。一切只待你成年那日,漠北三十万大军,整军待发,斩jian臣,诛判党!”
漠北大军的兵符是母皇临死之前交给他的,嘱托阿妹成年之日,可凭借兵符号令大军。
这是母皇对阿妹的保护,也是对自己的忌惮。只要他不想要这皇权,待得阿妹亲政之后,他依然是尊崇的长帝卿。
纸条送出的第二天,五妹元明女皇缠绵病榻,药石无医,薨!拟圣旨让位于摄政王旌寰。
那晚,他身在水牢,双手双脚被钉在耻辱柱上,他的好二弟,即将成为皇夫的裴云之手持长鞭,威风凛凛。
鞭笞之刑,不抵失去亲妹妹的痛。
阖上眼之时。
他亲手养大的庶弟,裴云之着织金袍,高高在上,怜悯又得意:“乖哥哥,你可知,你为什么会被曲曲一流言打败?”
他尖细的长甲划在他破了相的脸上:“我与妻主合力设的局。其实原本以我等之力,不能与你抗衡。怪只怪你生而为帝卿,原就高高在上,享一世尊荣。你却偏要处处高人一等,锋芒毕露,才德兼备又如何?一届男子也妄想与女人比肩?完美引人生妒,锋芒毕露只会是别人手中的权柄。”
“为什么?”他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抬头问。为什么你会背叛?
裴云之却忽然大笑出声:“我也不想。可旌主喜欢你啊。她亲口所言,她这一生所爱之人乃天下第一美人……你死了我才能成为天下第一。你明明什么都有,绝顶的容貌母皇父后,五妹妹的喜爱。天下人的盛誉,而我只有她。”
他惊诧的睁大眼,断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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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绍看着自己的尸体下葬,两个宫侍这次倒没有怠慢,给他挖了个大坑,将他的尸体扔了进去。临走的时候,甚至在他的坟墓前立了块木牌。
他眯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墓碑上的字,灵魂却没了支撑,在空中摇摇晃晃,回过神儿时,竟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宫中。
乾清宫内。
只有两人。
一跪一站。
身着龙袍的女人跪地,她低头,想要亲吻站立在她身前的女子的脚尖。
却被那人闪身躲开。
裴元绍眼睛倏然睁大,灵魂状态的他,漂浮在寝殿上空。
费力侧头,总算看清立在寝殿中央那人的脸,白肤黑发,柳眉长睫,长身而立,竟飘然若仙。
他记不太清女子的面容,女人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轮廓。可是这人的模样,在方才雪地中,她为他亲手盖上一袭红衣之时,已镌刻在脑内。
是以再见到时,他心中的震荡有增无渐。
“长宁,你看看我?”女皇旌寰跪地前行两步,抱住白衣女君的腿恳求道。
白衣女人眸中滑过一抹厌色,皱眉:“放开!”
“不放!”旌寰抿唇,抬眸执拗的看她,那双浅咖啡色的瞳孔内,泛着满目深情与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