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优觉得有些不对,但说不上来,他试探着,又喊了她一句。
陆小拂在病床边跪了下来,把脸埋到洁白的床单里,起先还在微微啜泣,如缕不绝的低泣听的纪优难受不已,随后像打开了个匣门,开始嚎啕大哭,要多凄苦有多凄苦。
她的声音像只卡碟的机器,又像只漏风的破麻袋,好几次哭的险些背过气去,纪优看的担心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
却看到自己的手,穿过了陆小拂的身体。
纪优一僵。
缓缓地把手原路撤回来,果不其然,他的手直直穿过陆小拂的身体,一路畅通无阻,陆小拂脑袋上连跟头发都没动,染成栗色的发丝静静伏着。
“小拂......?”纪优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想去扳她的肩膀叫她抬头,两手却无数次穿过她的身体虚空中碰撞在一起。
“怎么回事....”纪优突然被一个恐怖、不可思议的想法攫夺了神志,他使劲想站起来,却在顷刻间就到了半空中。
他低下头,陆小拂还趴在“他”身边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纪优垂下眼。
他落到陆小拂身边,因为有前车之鉴,不再直直去摸她的脑袋,而是把手放在她头顶,仿佛还有生前温暖的触感。
陆小拂耸动着肩膀大哭,眼泪流不尽似的。
纪优僵硬的把目光放到躺在床上的自己,盖着一层青色的布。
他缓缓伸手,想掀开布再看一眼自己,手却重蹈覆辙地,穿过了自己的尸体。
纪优猛地一颤,后知后觉的收回手。
原来这就是死亡。
连看自己最后一面都做不到,反而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目睹重要的人痛苦万分。
重要......的人。纪优想。
文雪,你会难过吗?
纪优觉得自己似乎笑了一下,得到了答案。
文雪不会难过,因为他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蒙在文如意给他创造的锦绣温柔乡中。
虽然曾经的同□□人已经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但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
今生不爱我的人,子子孙孙都会流传着他与隐秘的我相爱的传闻。
纪优作恶般的想。
但万一,万一......他有那么一点还爱我呢。
纪优难过的想。万一他还有一点点爱我,兔死尚且狐悲,他没理由完全不在意的吧?
如果文雪会有一点伤心,他就会有二十倍的伤心。
这五年来像场独角戏,文雪抽身走了,不妨碍他入戏更深。
怔怔地放下手,到底在亲人面前作壁上观太过残忍,纪优犹豫了很久,走出这医院。
医院,毕竟是生他葬他的地方,比他那间出租房还来的有归属感。
就是这家太破了。
纪优看着医院被时间洗涤的模糊的招牌,唏嘘的想。
生前有个人说要给我荣华富贵,好长一段时间快把我捧到天上,在一起的时候动辄赌天咒地,发誓要对我好。
真是好笑,到头来我反倒独自死在一家破医院里。
纪优唏嘘不已,不知道是在埋怨文雪还是成心让自己难受一下。
他摸上心口,什么也没摸着。
那个位置已经没有跳动的鲜活心脏了,但想起他还是会痛。
“造孽哦。”
纪优离开医院,在车水马龙生生不息的大道上,逆着人流朝后走。
身体从无数个人的身躯中穿过去,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其实是有一个地方的。
纪优越提醒自己别想起,越是记得清楚。
“回到他身边”这样一个念头在心底潜滋暗长,纪优吓到了,自己都骂自己贱。
五年前跪在文如意面前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回到文雪身边。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
纪优惶惶地迈动步子,小声念文雪的名字,终于没有任何负担,不用担惊受怕会遭到报应的,念他名字。
这反倒是分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跟文雪重新靠近。文雪,文雪,你说要经历多少无望,才会觉得生死才是最近的距离?
怕他过得好,怕他过不好;怕他还记得自己,怕他不记得自己。
种种种种。
可能还是比不上见他一面。
纪优自虐成性,突然铁了心执意去找他。
哪怕看一眼就走。
纪优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机场了。
他自嘲的想,这比做人的时候脚程不知道快了多少。
纪优没做过飞机,好奇的在机场打转,终于给他撞上一辆正要起飞的,去哈尔滨的航班。
纪优颠颠儿的飘过去,听见乘务员说:“本列航班236人。”
“236人,加一只鬼。”纪优补充说,可惜活人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