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不偏不倚地塞进了那刚刚张开的嘴中。
沈渊猝不及防,被他塞了满口的米粥,连忙吞将下去,气道:“吃饭也要显武功,好本事么?”步回辰好容易占一次他的上风,忍不住便要逗他,道:“作兄长的,教训不好生吃饭的小兄弟,那是理所当然。”沈渊啐道:“这哪里是教训吃饭?这式‘沿门托钵’,明明是少林寺教授入门弟子的起手式。你下一式怎地不转成丐帮的‘唱叫莲花’,补足招数间的不足之处?”
步回辰听得直发愣,心道少林派入门功夫明明是十八罗汉拳,哪里来的一式“沿门托钵”?且丐帮人数众多,各家各派的人都有,武功纷繁芜杂,却从来没听说过有“唱叫莲花”这式招数。正自思索,见沈渊自顾自喝粥,目光中闪着狡黠的光芒,顿时醒悟过来,笑骂道:“你说我是游方和尚,街头乞儿么?”游方和尚拿着钵盂沿门化缘,街头乞儿唱着莲花落百家讨饭,这机灵鬼随口便捏成了两句古朴雅致的武功名称,居然编的头头是道,竟把腹笥广博的步天教主也哄了过去。
烛影摇红,月满西窗,两人笑语斗嘴,温馨得如同平人闲话家常。步回辰想起午间邀沈渊同游战地之念,瞧着外间月色极好,当即说了出来。沈渊果然有兴,眼眸晶亮地点头赞好。步回辰乘机又盛了一碗厨房新炖的rou桂羊rou汤,端到他的面前。沈渊气道:“还要吃?填鸭子也没你这样的!”步回辰微微一笑,威胁地伸手,又向他作了一下方才那式“沿门托钵”的手势,沈渊见状,忽地便想起了那式救命的“撩花一掌”来,忍不住哧的一笑。
步回辰瞧着自己五指箕张,确像捧着个小小钵孟,自也觉得好笑,他毕生都没有作过这样无聊的事情。但偏是沈渊,时时能令他解颐破颜,畅怀恰神;再放纵顽皮的举动在两人间做将出来,仿佛也纯属自然。他瞧着沈渊,胸中忽地极温柔极疼怜地升起了一股父兄式的柔情,心道难怪沈老庄主把你看成掌上明珠一般。转念间,忽地想起了沈君山因为他生死无踪,心痛而死;又想起自己追至危须腹地,却也差半步就要与他Yin阳永隔,不由自主地便起了一阵心悸。
沈渊被他的目光瞧得大不自在,嗔道:“眼光光的,看什么,真要我舍你粥饭不成?”从盘中夹块牛rou,随手扔进他碗中,忽听步回辰柔声笑道:“幸而我得到纪王陵玄宫画图为时不算太晚,若再迟得几年将你救将出来,我便……真成了你的叔叔了。”
沈渊手一震,差点儿把面前的粥碗打翻。步回辰连忙伸手,为他扶住碗盏。正在奇怪,沈渊已经看向了他,道:“不错,纪王陵的玄宫,就在采凉山中啊,我怎么会没有想到?”步回辰奇道:“怎么了?”沈渊不答反问,道:“那图册现在在哪里?”步回辰应道:“封了纪王陵,自然便送回总坛的书阁中去了。”沈渊失望道:“天仁山?”步回辰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沈渊本在思索,忽然觉察着了他目光中的疑惑之意,立刻避开,含糊道:“说起来,这些事也没什么要紧……等你重回天仁山,咱们再谈这些事吧……”步回辰平静地应了一声,微笑道:“别咬筷子头,好好吃饭。”
这一声依旧像是兄长在教训弟弟,但是沈渊已经没有力气来冲他再翻一个白眼。他怔怔地盯着面前药气浓香的rou汤,想着身畔之人,待自己重情守信,温存宽和。自己向他隐瞒了危须之行中的许多事情,便是普通朋友间,也容易产生不快。何况他领袖群lun,欲成大业,一路多少凶险,却依旧对自己一个教外之人如此信任。其间的情深意重,不言而喻;可是……可是自己已被万尸之气侵体,已是命不久长,如何能又惹情债,再入红尘?
他舀起一调羹白雾腾腾的羊汤,木木地送进嘴里,rou汤的温热醇厚与药材的浓苦异香立刻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舌上又品出了一丝枣子的香甜,那是放在药汤中调味提甘之用。他生于富贵之家,膏梁锦绣丛中,自小食不厌Jing,脍不厌细,赏味极是Jing妙,否则怎能与丹丘容诺畅论酒道?奈何复生之后,吃不得人间烟火食,不尝人间至味久矣;现在因尸气侵体,玄玉符炼灵气于rou身之故,重又能饮食汤羹之美,品味rou菜浓香,真如大梦初醒一般。
他低下头,从碗中舀出两粒已经吸足rou汤甘醇,煮得鼓胀欲裂的红枣,放进口中,细细吮去了皮rou。硬硬的枣核儿在舌上一转,核尖轻轻地戳了一下伤口处新生的嫩rou,麻酥酥的疼痒。正怔忡间,忽觉面上目光灼热,猛醒抬头,便见步回辰一手支颌,正极有兴味地瞧着自己。
步回辰见他注意到自己目光,轻轻一笑,道:“我在瞧你吮核儿呢。”伸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笑叹道:“要瞧见你喜欢一样什么东西,可真不容易。”沈渊心中顿起涟漪,低声道:“我才不喜欢枣核儿呢。”张嘴便将两粒枣核吐在碟中。步回辰微笑道:“可你吮枣核儿的模样,真象个馋嘴小孩儿。”笑笑,又道:“你受伤的时候,更象小孩儿。疼得紧了便要叫爹娘。”
沈渊心头一紧,抬眼问道:“我……我叫过爹爹么?”步回辰笑道:“你那时舌头有伤,叫得含含糊糊的。我还以为你要捉蝴蝶呢,听了半天才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