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幕西山站在造梦树的树王脚下。
巨木参天,白冠遮阳,恍如一架白云梯,顺着弯曲的树干能幽幽步上天际,躺上云床。
幕西山没有跟着其他护卫一起食用水滴形果实,因为他自进入造梦树森林,每每发困,却只是迷糊片刻就很快惊醒。因为他的梦中一片空白,前世今生两回人生,他经历过喜怒哀乐,但能完全说称得上美梦的事却一个都没有。他为储君西蒙活过,为庇护的居民活着,他也试着寻找自己的人生——但他仍然没有自己的私欲。
他热爱他城主的事业,不遗余力地发展基地,他爱他城下的居民,因为他们崇敬愉悦努力——他放在心上的事务很多,可放在心间的人却一个没有。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自私地、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人。
幕西山与护卫穿梭在造梦树中,突然发现了他居然是孤独的——他体验到了孤独这种成分。就连陆压这些遭受过背叛、失意、低谷的人,心中都保留着一片净土、一份希冀、一个珍藏心底的人。他却孑然一身,他有了可以奉献的事业,忠心可靠的属下,爱戴崇敬他的居民,懂分寸知进退的伴侣和子嗣后代……似乎一切都有了,圆满了!
但原来……他心里还又一块空着,找不到人填满。
幕西山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他的合法伴侣,一开始的相处很不美妙,但现在渐入佳境却像寒冬里守着没有温度的火苗,就那么不温不火地烧着,看上去融洽而已。对蒋麒,两人都身负要职,聚少离多,比起风花雪月的无谓浪漫,两人总是以公事为重,距离相知少了那么点陪伴,离相爱又少了那么点触动。
而蒋麒似乎也看明白幕西山清冷疏离的性格,很少越雷池,蒋麒本想温水煮青蛙,实际却像蜗牛爬一样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终点……走入幕西山的心。
下来是席善,两人前世没有交集,今生,也多是不愉快的交集,不是席善威胁讽刺他,就是他破坏席善的好事。幕西山也很奇怪这时脑中会想到席善……或许是席善记忆石里的那些事情太过惊心,竟然在那时少有得让他产生触动,而席善古怪的性格,不拘纲常的行事作风,都让幕西山很难忽略他,心中暗自警惕——但归根结底,这还是个与他毫不相干,并没有多少记忆的人。
幕西山很快掠过席善,想起了西蒙——占用了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让他萌发了喜怒哀乐的,唯一能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个人。两人前世相处亦父亦师,西蒙的感情总是过多克制,所以他过去竟从未发现,西蒙对他有过什么想法。
幕西山在记忆中随便翻翻,就能找出许多与西蒙有关的记忆,并且印象深刻。西蒙养育教导他,组成幕西山的现在,就来自西蒙的曾经——幕西山可以很确定地说,他对西蒙拥有深厚的感情,直到老死,他也会感谢西蒙的恩情。但幕西山也可以确定的说,与西蒙的那些记忆并没有让他重温旧梦的需要。
打个比喻,就像一个人练字,当他拿着一份完美的成果时,绝对不会想再重复一遍日日夜夜埋头苦练的过程……西蒙就是那个培养了幕西山的过程,提供了笔墨纸张,陪伴了时间,教导了一笔一划横竖撇捺——而幕西山的现在,就是那份喜悦的结果。
幕西山用一路的白梦坚定了自己缺乏爱上某个独立个体的可能后,他看到造梦树的树王。
当他惋惜地抚摸树干,自嘲他枯燥的心田时,他突然困倦,脑中悠悠荡荡像漂浮在空中云海,他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脑袋,意识就像沉入了无边的泥泞里,拖曳着,把他拽向深处……然后他呛出一口水,睁开了眼睛。
看到一个黑发垂间的女孩低头看他死了没有,伸出的手正打算掀开他的眼皮,女孩的衣服shi漉漉地贴在身上,让浑身的曲线暴露出来,十五岁的萨西不自在地移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河岸边。
“哦,你没死啊,真好,要让我白跑一趟我都想着要不要鞭尸泄恨。”女孩一开口,就充分暴露了本性。
“……谢谢。”萨西自动过滤了后半句。
“不用谢。”女孩毫不谦虚道,“你要庆幸,你比那个水妖长得好看,要不然我说不定就宰了你去救他——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是我帮你宰了他,又把溺水的你抱上岸……对了,你要怎么偿还我救命的恩情?”看萨西被说得愣住了,女孩歪头想了想,“我可从没救助过谁。你得了这么大的便宜总不能敷衍我……唔,算了算了,我吃点亏,娶了你,你就干脆呆在我身边慢慢还吧。”
女孩一句跟着一句肯定,没给幕西山留出任何出言反对的空间,就一个人就把所有事决定了!
萨西缓缓张开嘴,又缓缓合上,已无话可说。女孩又伸手在幕西山脸上摸了几把,在shi漉漉的少年萨西心头又添了一把火,“唉……真奇怪,我怎么一见你就这么欢喜呢……明明以前路边多块石头我都碍眼地想踩成粉末?”女孩疑惑着、感叹着,最终自顾自得出定论。
“或许……这就是命运所说的天生一对。”
这是个性格非常非常古怪,又非常非常缠人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