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一老一少八字相合,那年头一回见面,没有半点见家长的拘谨,反而相见恨晚成了忘年交。赵西音和周启深离婚这么久,断舍离做得干脆利落,没再有过联系。但周启深这人不知是有心还是念旧,对赵文春一直恭敬有礼。
见女儿好像不太高兴,赵文春说:“你要介意,下次就不给他开门了。”
赵西音低头吃面,声音有点发闷:“别再收他东西,不合适。”
赵文春点点头,“我记着。”
安静了一会,他又开口:“白天你出门后我也去了一趟学校,路上碰到你姚叔叔了,跟我说了个事儿。”
赵西音吃到一粒花椒,舌尖发麻的很,忙不迭地喝水。
“戴老师做了手术,正在住院。”
赵西音猛的被水呛着,辛辣余味在喉间横冲直撞,她不停地咳嗽。赵文春递了张纸巾,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恩师,小西,这点情谊你不能忘。你要有空,明儿就去看看她。”
恩师,师徒情分,有知遇之恩,更有教诲之情。
赵西音学跳舞的,正儿八经的跳过二十年。
十岁跟着培训班去看一场少儿舞蹈大赛,但她看了十分钟就溜了出去。那是夏天,阳光炽烈明亮,小西音蹲在花坛边看蚂蚁搬家,直到有人问:“你怎么不去看比赛?”
赵西音抬起头,被光线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戴云心目镜遮眼,桃花人面,一双高跟鞋将她气质衬的愈发高冷。小西音丝毫不觉有怕,笑的纯真无暇,“因为他们跳的没我好。”
彼时的戴云心刚摘下国际大赛桂冠,数次代表文旅部出国学习交流,名噪一时,风华正茂。她开始带着西音跳舞,一周一次,也不收学费,跟玩儿似的。
十六岁那年,她对戴云心说,师傅,我送你一样礼物。
戴云心听笑了,你个小孩儿,有钱买什么礼物?
赵西音打开音乐,笑着望着,往后退开三步。
这是她自己编的第一支舞,年轻的身体犹如载梦的船,热忱慷慨,真挚饱满。她的脊梁笔直生长,旋转跳跃,魂魄激昂,仿佛长出通天翅膀。
一曲毕,赵西音汗水凝在鼻尖,半秒坠地。
戴云心眼眶微shi,对她说:“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两年后高考,赵西音上了北京舞蹈学院。大四那年,她被学校推荐,去法国参加比赛。所有人都认为,这种神级舞蹈大赛不过是她的一块跳板,她该一跳成名,此后人生扶摇直上。
但赵西音在比赛的时候出了意外,做一个高难度的跳跃动作时摔了下去,右脚断了骨头。
赵西音踌躇满志的去,一身伤痛的回。这种重大演出事故,上级不可能不追责,赵西音哭着辩解,但旁人不信,就算有旁的缘由,那也只怪你自己没有仔细检查。那天,两个领导在病房里和她谈了一小时有余,内容无从知晓。
戴云心从美国赶回来,说联系国外最好的康复师,她一定还能再跳舞。
赵西音却告诉她,师傅,我不跳了。
六个字,跟她的脸色一样苍白,平静的近乎残忍。
原以为只是一时丧气的发泄之语,但一年康复期后,赵西音把舞鞋舞衣全都打包献了爱心,一头柔顺的长发也染的乱七八糟。她不再忌口,夜宵肯德基白天海底捞,那段时间胖了足足十斤。
戴云心痛心疾首,白面黑脸唱了个遍,赵西音不为所动。
电视里正在直播一年一届的舞蹈大赛,这次代表参赛的,是她的同班同学林琅。舞台华美,舞者翩然,音乐悠扬入耳,嗡嗡震响。
赵西音垂着头,手指蜷缩微动,最后说:“我一跳舞,腿就疼。”
肺腑之言还是理屈词穷,不得而知。但赵西音是真的不再跳了。戴云心愤怒而去,师徒之间的这个嫌隙是再没有过缝合。
过往悠悠,乱人心肠,赵西音想出了神,赵文春喊她两遍才回魂。
“樱桃太多,你也吃不完,拿两盒送给戴老师吧,地址我写给你。”
——
医院在城东,路上又堵了一截车。
赵西音后悔没有坐地铁,三十八度的温度炙烤,手里的樱桃都快烫熟了。肝胆内科在十二楼,病房门掩着,她犹豫了一下,这才敲门。
“请进。”
赵西音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病房还有别的人,戴云心半靠着床,笑容在看到她后戛然而止。察觉变化,周启深回过头,也是一愣。
两人对上视线,谁都没有逃。
赵西音拽紧了水果盒,眼神从周启深身上转开,看向戴云心:“老师,听说您病了,我,我正好路过,来看看您。”
戴云心冷面示人,没有丁点笑意。
赵西音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冷场两秒,她走过来,把樱桃搁在桌上,声音小了一些:“我买了点水果,您现在能吃么?”
戴云心冷冰道:“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