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郑重地坐在他身边:“我问你个问题。”
明楼示意他说。
“你看不看弗洛伊德的东西。”
明楼从眼镜上方看他:“……不看。”
“我有段时间对心理学很感兴趣。所以翻了翻。弗洛伊德有一项学说很有趣,就是少年的‘弑父情结’。父辈是男人必须超越的标杆,踩在脚下的门槛,男孩子叛逆心理对父亲永远最重。他们一方面仰慕父亲,一方面憎恨父亲挡在他们面前。”
明楼疑惑:“嗯?”
明诚一摊手:“所以你目前的角色可能是这个。”
明楼震惊,很快收敛表情咳嗽一声:“不会吧?”
明诚一扁嘴:“我觉得应该是。你是他的标杆,他的门槛,他敬仰的对象,他憎恨的对象。”
“那怎么当年你不会对我这样?”
“废话!”明诚有点恼。
明楼没有来得及跟父亲叛逆。明诚没有父亲。他们两个同时缄默。明楼日渐魁梧,他坐在那里,伟岸深沉。
明台上小学第一天,明楼在街边给他系鞋带。有记者看到,很感动,拍下照片见报。大姐喜欢得不得了,一直可惜没能找到底板洗出真正的照片。
“咱家还真是来了个麻烦。”
“不要这样讲,明台不是麻烦。”
“奇怪,明明是从小你收拾他最多,为什么反而我成了不讨好的?”
“你无比清楚不是这个原因。”
睡觉前明诚拿出干净的睡衣叠在床上:“今天换睡衣。”
明楼一概不Cao心,应了一声,去洗澡。他们的房间是一楼主卧,带个独立的盥洗室。明诚名义上的房间也在一楼,只有明台自己在二楼。二楼有几个空房间,走廊一边也有盥洗室,不在房间里。明诚站在卧房门口竖着耳朵听明台步履沉重洗完澡从盥洗室出来,回房间,做了个口型:睡了。
明楼换睡衣:“你模仿我的笔迹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以后你签了什么文件还是要告诉我,免得和别人对不上词。”
明诚答道:“知道了。我模仿得当然像,你懒得写的文件都是我写的。”
等他洗澡出来,明楼正就着台灯看书。明诚掀开被子上床:“明台正在看《西印度毁灭论述》。我觉得他看了有日子了,我说怎么突然想起要写什么贫穷中国贫穷法国。”
明楼笑一声:“《贫穷法国,贫穷中国》。我看了,写得不错,语法错误几乎没有。很像样子。挺有社会实践者的风度。”
明诚在他身边躺下,等了一会儿,轻声道:“大哥,你打算……让他也走咱们的道路吗?”
明楼干脆利落:“绝对不行。”他合上书,关上台灯,“明天我跟他谈谈。不过……得单独谈。”
“干嘛不让我参与。”
“你在,我发挥不出威严来。”
明台复学前一天,明楼把他叫到自己的书房兼卧室,很严肃地聊了一天。不知道聊了什么,明诚很想进去送杯茶,考虑半天作罢。
同时很感慨,大哥这个肺活量,而且也不渴。
明楼跟明台谈了不少,其中有知慕少艾的问题。当初他跟明诚谈过,现在要跟明台谈。他尽量委婉地提示明台,不要惹事,要绅士,要礼貌,客气地问他对于爱情或者爱人的构想。
明台想了半天,反问:“大哥,如果有一天诚哥听不懂你说的话,也跟不上你的思维,你怎么办?”
明楼蹙眉:“没这一天。”
这一天过后,明台无限趋于正常。他正常地打扮自己,同班同学穿什么他穿什么。表情改不了,尽量不语言嘲讽。不和人吵架。也不动粗。老老实实上课下课,偶尔逃课,次数不多。很能花钱,算不上挥霍。对红酒感兴趣,很会品酒,但不怎么多喝。总之做个合格的有点混蛋又不太混蛋的世家子弟。
明楼写了很多关于上海和巴黎的社情。明诚自己就是个独立电台,但明楼不知道地下党电台在哪里。明诚没说,明楼没问。长篇大论的社情肯定不能通过电台发,只能当做日记写。明楼玩命建立特情关系,在巴黎四通八达。第一时间知道明台逃课出去野,只是附带惊喜小功能。
明楼实在懒得管,明台能安全回家就行。
明诚实在忍不住:“大哥,明台这样不大好吧?”
明楼没说话。
也行吧。长安轻薄儿,天地兴亡两不知。
棘手的事情还在后面。
比如,明台生日。
明台证件上的生日是十二月十二日,那一天是他被明家正式收养的日子。明台每个生日都在提醒明家,明台的母亲为了救明镜明楼而死。明诚心急火燎问明楼要送什么比较好,明楼想了半天:“腰带吧。买条好的。”
明诚一顿:“去年也是腰带……”
“哦那你看着办。”
……所以,明台生日那天一大早在枕边收到一条腰带。
明台扎着新腰带下楼吃早饭,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