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使出看家本事套他,套得他一吐胸中块垒。
“可惜我去巴黎,你要留在里昂。德润秉钧汉兴都在巴黎,否则真想介绍你们认识。虽然他们还是深陷泥潭不能拔足,但学术领域无可挑剔。”
陈继烈,字德润,政经系。
范会国,字秉钧,理化系及数理系。
丘正欧,字汉兴,社会学系。
明楼飞快地回想自己看过的名单,他过目不忘的本事真是很方便:“有空我可以去巴黎拜访你们。我本人对政治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只是觉得羡慕你们,在历史洪流中弄chao。”
杨堃苦笑:“相信我,一点意思也没有。我女朋友也退了共青团,政治,统统不讲理。”
明楼笑:“哪天请你们去我家吃点心。你们喜欢中式点心,还是西式点心?我家有极擅厨艺的人。”
日子过得四平八稳。春假过去,大学校园里热闹起来。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古兰召了个帅助教。
新修剪过的草坪被太阳晒出类似茶香的味道,明楼夹着文件穿行在春风中。女生们的眼神有点烫,明楼心想真该让你们欣赏欣赏我的琴技。
春假之后劳动节又放假。明诚翻日历,发现劳动节礼拜二,可惜搭不了桥,挨着周末还能放个小长假。
五月一日早上,明楼一早起来,看到明诚在擀面条。
“早啊生日快乐。”明诚笑得眼弯弯,“要过农历的话三月廿七也不知道是哪天,干脆过阳历。手擀面哟。”
天已经开始泛热,清晨热气边缘珍贵的清风吹进厨房,煮面的shi气扑明楼脸上。他坐餐桌旁边,撑着下巴看明诚一拱一拱擀面皮。
“稍等啊,马上好。”
明诚……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孤儿院说的日子是捡到他那天,明诚绝对不稀罕。身份资料上的日子是登记时乱填的,毫无干系,陌生日子,谁都记不住。明镜曾经想给明诚过生日,被他拒绝了。既然不知道是哪天,就哪天都不要。
我们一起过生日?
明楼说不出口。
他用手指敲敲桌面:“我请你去听音乐会。”
明诚一笑:“好啊。”
明镜喜欢听音乐会,经常带明台去。明诚课业紧,抽不出时间呆坐几小时。可是……他的确挺想去的。
想去就请你去。
晚上明诚打扮一下,穿上格子西装。明楼租了马车,这种华丽昂贵的交通工具一般只用于求偶期的无理智男女,因此车夫看到两个男人上车,愣了一下。不过反正高个子给了足够的车资小费,他决定不管闲事。
明诚坐着欧式马车,非常兴奋。明楼技术性地略过马车费不提,明诚大约打算有个浪漫夜晚,也没问。马车沿着罗讷河走,夜空下漆黑的河流倒映着沿街灯火,辉煌倍增。柔软的春风吹过来,植物的芬芳令人沉醉。明诚圆眼睛很亮,神情微醺:“大哥,谢谢。”
明楼看着他笑。
音乐会本身没什么可说的。中规中矩,不好不坏。人们享受的是音乐会之前如约而至的等待,和音乐会散场之后夜色中陶陶然的漫步。
明诚在明楼身边蹦蹦跳跳。他真的醉了,神经控制不住地亢奋。他终于明白春风醉人是真的,一点不假。
明楼双手插兜,慢慢溜达,观赏明诚自顾自兴奋。明诚禾禾笑:“大哥,我发现每件乐器都有性格。”
明楼轻笑:“哦?”
“人也有性格。乐器和人一样。”
“嗯。”
“大哥你像一件乐器。”
明楼惊奇:“什么乐器?”
明诚禾禾几声:“筝。”
最近跟筝没完了。明楼叹气:“怎么想起筝来了,今天晚上是西洋乐器。”
明诚摇头:“大哥是中式乐器。就是筝。”
明楼无奈:“好吧,为什么?”
为什么呢?明诚看夜色与灯火之间的明楼。他站在那里,温文优雅,强悍凌厉。他柔和,亦肃杀。
明诚以前看明楼的古籍,翻到明楼做注释的一句话。
形容明楼自己再合适不过了。
筝横为乐,立地成兵。
29.
大凡学问越好的人,因着对“学无止境”的充分认识和对“未知”的敬畏,越好相处。古兰教授是汉学里拔尖的人,各领域拔尖的人容易扎堆,他领着明楼认了一圈里昂学术界的大牛。这些老先生们虽然有些孩子脾性,个个都被明楼哄住。
明楼记忆力超级强,古兰教授问他典故,他随口就来。老教授爱拿他当个活辞典,明楼脑袋里检索不到再翻书本。古兰教授很为他得意,明楼却摇摇头。
“四书五经十来万个字,我从四岁背到现在,记不住就是傻子了。就这十来万个字,多少人一辈子琢磨不明白,我只是背熟,基本上不求甚解。”
古兰教授感叹:“我自己的老师一辈子研究《易经》,耗了一生心血还是参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