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烩成热烈的金黄色。香气刺激明楼的嗅觉,他空虚的胃迫切地告诉他需要这样美味温柔的食物。窗外是浩瀚的夜空,窗内灯下是一间小小的厨房,仿佛一个永恒宁静的巢。
明诚帮明楼剥虾:“我量了量,这两天又长了。买太正式的衣服,一段时间裤子又得放,放下来就是折痕,旧衣服就罢了,新衣服被这么作践怪可惜的。”
“该买就买。说定了。”
明诚哼哼小调,明楼听了半天:“什么我生我死的?”
明诚把虾仁放进明楼盘子里,起身洗手:“不懂了吧,里昂派诗人路易斯·拉贝。”
明楼满脑子数据,他还真不知道。
“吃完饭早点睡,明天大卖场打折,你正好跟我一起去搬东西。”
明楼默默清点自己还剩多少绅士架子。当初最穷的时候都没怎么丢,目前被明诚扔得差不多。
明诚很务实,总是害怕如果盘算不周明天大家就会饿死。饥饿给明诚造成的伤害难以磨灭,他很多下意识的行为都让明楼心里微微发疼。恐慌如果无法治愈,那就用安全感抵御。
明楼伸手捏捏明诚后脖颈子。明诚正在郁闷地洗碗,他不爱洗碗,被明楼吓一跳,缩脖子:“大哥你干嘛?”
明楼笑笑,没说话。
买衣服……很枯燥。明楼一开始的意思,是订做一件晨礼服。明诚激烈反对:大哥你是认为我不长个了吗?
大战之后女装发展得风起云涌波诡云谲,隔一天就看不懂女士们穿的是什么。男装呆呆傻傻没有变通,哦,应该有,宽松一些。大战前男装可着身来,马甲穿得像戴枷,整个人硬邦邦直板板。大战之后服饰简化,日趋宽松,终于给男士们一些发胖的空间。
明诚不算男士,顶多算个男孩。没长开,穿成人衣服肩宽不够。穿少年的型号个子又太高。漂亮青年领着漂亮少年一件一件试衣服,男装店外的沙发多了几个女客。
店员笑容殷勤竭力推销。这俩人的关系令人觉得困惑。有些像兄弟,但看俩人交谈的样子,竟然是矮一点的少年管钱。青年是看什么都好,少年是看什么都不好。朋友?朋友没这么亲密。难道是那种关系?店员算得上阅人无数,难道真是那种关系?紫罗兰俱乐部的那种?看上去更不像。他们算中国人里比较少有体面的,店员很清晰地分辨他们:是穿着西装的中国人,不是肮脏中餐馆后面洗碗的中国人。
明诚曾经打算一直捡明楼的衣服算了。但是这次出洋明楼只带了合身的衣服。再说……即便长短合适,肩宽也不行,明诚穿上明楼的外套,两肩下塌,胸前空虚。
这简直刺痛明诚!他洗澡的时候看镜子,自己两溜小排骨。根本谈不上成熟男人的体魄——像大哥那样。
明楼瘦得结实,明诚瘦……就是瘦。淳姐涮明诚,一身骨柴棒子,乡下根本卖不出去。这年月,都只认肥rou。
明诚越试衣服越上火,每件都在嘲笑他在乡下卖不出去。店员跟明楼犯愁:“已经是最小号了,再瘦就是童装……”
明诚一听,将要炸毛,明楼眼疾手快塞给他一套:“我看这个不错,最后试一次?”
薄薄的春装,棕色格子。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活络设计,现下时兴的带一点美国电影的时尚感,又没有一点不庄重,正式场合也能穿。
明诚Yin着脸比量肩部,店员终于机灵:“这一款垫肩本身就是可拆换的,换一副垫肩看一看?”
明诚默默看着店员换了垫肩,再套上,他终于有了梦寐以求的肩宽。
可靠强大抗得了天的肩膀。
明诚瞄一眼明楼,心里得意。
他从小就靠在这样的肩上睡觉。
一会儿之后,明楼还得用他英挺的肩膀和明诚一起扛打折日用品。
26.
明诚坐在客厅里,面前搁着一杯红茶。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又整理了一下领带。再整理了一下领带。他还想整理领带,刚举起手,贝赫琳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走下楼。明诚站起来,握住她的小手:“小姐,您今天真美。”
贝赫琳向他问好,然后坐下,两个人……静默。
啊啊啊聊什么?明诚把打折土豆鸡蛋番茄扫出脑袋,扒拉平时“浪漫”一档里的存货,扒拉来扒拉去竟然全是大哥,穿着睡衣起床刷牙洗脸刮胡子,拿着报纸看半天,坐在厨房里出神犯傻。
呸呸呸。
贝赫琳确实漂亮,不服不行。她是中国人想象中最经典的白人少女,皮肤白得发粉,眼睛是两潭碧泉,幽深美好。这种时刻大哥要怎么做?咦好像没见过大哥跟女士有什么暧昧气氛,这点很好。明诚暗暗发呆,眼睛方向没调准,直勾勾对着贝赫琳。贝赫琳的脸越来越粉,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
明诚坐在阳光下,微微一笑:“原谅我吗?”
“原谅您什么?”
“这样粗鲁无礼直视您。”
贝赫琳攥紧裙子,颈上的缎带蝴蝶结被紧张的脉搏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