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楼看报纸:“老二没问题。”
第二天明诚爬起来照常上学。明台踮脚拍他的肩:“大姐说你考不上就不要出洋了。”
明诚两只手按着明台腮帮子往中间挤:“这是你说的。”
考试是一回事,政策是另一回事。国家动荡,政策动荡。风传别说官费生,自费生也有可能不让走。明诚提心吊胆三周,发成绩那天明楼亲自开车去大使馆。
明诚心慌,背着手在客厅打圈。心脏敲着肺,敲得他想咳嗽。
“今天放榜。”淳姐坐在客厅纳鞋垫。明镜的脚穿高跟鞋穿得多有伤痛,垫上她纳的鞋垫才舒服点。她熟练地嗤嗤扯线:“以前放榜,家里有姑娘的人就在榜下守着,看着谁上榜了扛起来就跑抢回家做女婿。”
“咦要抢诚哥?不对今天大哥去看榜,难道抢大哥!”明台惊恐:“做压寨女婿。”
淳姐乐呵呵:“怕是没人敢抢大少爷。”
明诚现在心惊rou跳,站起来坐下,坐下站起来。
远远听见汽车声,明诚从沙发上弹起,跑出内厅门。明楼的车驶进大门,远远看见扶着木门小脸煞白的明诚,伸出手指在车窗外潇洒一划。
第一名。
明诚一屁股坐在地上。
考试过去,等政府磨磨蹭蹭办各项事宜竟然等了许久。这个没法着急,明诚心平气和。
民国十六年十二月,中共中央发布《中央通报》(第二十五号):打入敌人内部。
明楼携明诚离开上海,坐船前往法兰西。
14.
元旦是在邮轮上过的。明诚竟然有办法借了厨房的厨具和材料自己包汤圆。
明楼买船票,看也没看就要头等舱的套房,买了两张。明诚缺乏出远门经验,没往票价上想。无意间看到船票上面的数字,差点昏过去。明楼在明诚的逼迫下不得不妥协,退了一张票。
“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进三等舱。三等舱的票进不了头等舱。在海上漂的二十多天里,你打算跟我划清界限吗?”
明诚只好道:“我睡你头等套房的地毯行了吧!”
“一张票只有一个人,再多带就得是仆从了。”
“行我伺候你,只要一张票!”
一锤定音。
上船那天明镜明台去码头送。明台一直泪汪汪的,揪住明镜的大衣不吭声。明诚捏他的胖脸颊:“我走啦,没人收拾你了,你快点高兴。”
明台抽泣一声。
明镜拉着明楼一顿嘱咐。明楼微笑听着,和姐姐拥抱。两人的行李已经被工作人员运上船送进套房,邮轮上三个硕大无比的烟囱开始冒烟。
“姐,我们走了。”
明台鼓起勇气,摇摇小手:“哥哥再见。”
明诚跟着明楼上船,站在栏杆前向下方根本看不清的小小的人影挥手。明镜和明台在码头上也看不见明楼明诚在哪儿,但也不停挥手。
对方肯定能感觉到。
直到开船,庞然大物一般的邮轮缓缓离开中国上海的港湾,越走越远,消失不见。
明诚第一次坐船,心里兴奋。即将穿过大洋,去一个陌生的国家,这令明诚的野心略有膨胀。他打开行李,打算拿出大哥的睡衣,忽然愣了。
——沈大成的青团?
明台最爱吃沈大成的青团,大姐给他限量,一个月只能买一次,一盒只有几只,明台每次吃得都很珍惜。这一盒大概是他这个月的口粮,被他笨手笨脚塞进行李箱,纸盒都压扁了……青团大概也压碎了。
喜悦,期待,野望,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看见明台偷偷塞进来的青团,才真正明白,自己,离开家了。
大姐,明台,站在那些送别的人群里,看着他们远去。
明楼从后面走过来,看见青团,轻声道:“明台塞进来的?这是他最爱。”
明诚眼睛发酸,低着头。明台是他们几个里最恋家的,他希望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这小子。”
晚上明诚去点餐厅转了一圈,点了菜送到套房来。都是明楼爱吃的东西,满满摆了一桌子。
“你不是一直强调节省?”明楼很惊讶,“这么多。”
“大哥不懂。离家的第一顿饭一定要吃好,这叫‘吃得开’,吃得越好以后路越宽。好饿,快吃。”
两个人对着吃饭。这大概是头一次没有旁人,两个人单独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明诚有点不好意思。大概平时有明台捣蛋,自己狼吞虎咽的不显。大哥吃东西快而斯文,跟自己对比强烈。
没有交谈,吃完晚饭,明诚推着餐车把餐具还回去。套房在最高层,一面是走廊一面是阳台一样不宽的瞭望台。两个人靠在栏杆上欣赏海面的夜景。站在邮轮上,反而听不大清海浪的声音。船只寂寂无声地行驶在黑暗如渊的海面上。
站了一会儿,明楼道:“睡吧。这样的夜景不急于一时,将近三十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