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抵不过对方的目光:“……你跟我来。”
逢秋剑。
逢秋,沈剑行。
他父亲脾气乖戾,是彻底的浮游浪子,却为了他娘甘愿留在了燕城,又因为他娘黯然离开了燕城。
沈知秋从他父亲的书房里取出逢秋剑时,内心百感交集,昔日时光仿若重现,音容笑貌宛在眼前,那是他母亲的眼睛,微笑的时候弯成一条桥,极善,极真。
逢秋剑看起来却很普通。
剑鞘,剑刃,剑穗,都毫无特色。
但方鹤姿仍然拔剑看了半天,才把剑还了回去。
沈知秋:“有何特别么?”你竟看了如此之久。
方鹤姿神色自然,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剑既然如此有意义,蒙尘未免可惜了,你现在也没有特别趁手的武器,何不试着用它?”
沈知秋:“我?”
方鹤姿:“你父亲既然没单独交代此剑的去向,想必就是由你处置了,我方才观此剑重量长度都极合适你,若是能用它练武,便算是让你母亲时刻陪伴着你了。”
沈知秋把逢秋剑握在手上,一时也是动容了。
自此,沈知秋便把逢秋剑带到了身上,以此作了佩剑。
不久以后,便到了沈知秋的生辰,这一次的生辰他过得很是冷清,纪昭搬家了,宓临外出了,游茗关门在家陪伴他的小徒弟,幸好还有方鹤姿住在沈家,叫他这个生辰添了点人气。
唯一令人不悦的是贺离竟然也来送了贺礼。
贺离放下贺礼,便瞥了一眼方鹤姿,然后走了。
沈知秋:“……”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方鹤姿莞尔道:“你就这么讨厌贺离?”
沈知秋又被他说中,也是惊了:“?”
方鹤姿哈哈大笑:“你那眼神,恨不得要他早点走,贺离当然是看得出来的,还有我与你朝夕相处,如何不知你在想什么?”
沈知秋:“也不一定要他立刻走的。”
方鹤姿奇道:“真的?”
沈知秋:“……也可以多说两句话再走。”比如你好和再见。
方鹤姿被他逗得直乐,笑得十分开怀,沈知秋见他这样快活,也不禁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等方鹤姿好不容易笑完了,两人便一同吃了顿生辰饭,饭后,方鹤姿一挽衣袖,说要给他题字贺生。
说是题字,倒不如说是写信。
开头是吾友知秋,见字如晤,中间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祝福的话,结尾署名留得却是拾伍。
方鹤姿的字体极为流丽,华而不奢,沈知秋仔仔细细地看了三回,便把它叠好放进了锦盒里,打算好好收藏起来,方鹤姿见他这样宝贝,心里也极满意。
沈知秋谢道:“谢谢你。”
方鹤姿摆摆手,道着书信里的句子:“得友如此,春秋不负。”
那时沈知秋还不知道,十年以后,他还有机会再一次看到这笔字迹,那时春秋早谢,相思更是换了人。
如今沈知秋也只能依稀记得,十年前他与方鹤姿决裂的那天,天气大概不坏。
那时他正陪着方鹤姿在城外游玩,便收到了燕城来的消息,说宓临回来了,要他速回。沈知秋自然是十分惊喜,遂拉着方鹤姿便往回跑。
谁知道他们一进城,便遇到了三把无比锋利的剑。
沈知秋不记得那三人的长相,只记得他们身披鹤氅,使剑时身影如电光火石,令他和方鹤姿都只能勉力招架,更没有多余的力量反击,而城内众人都只是旁观着,竟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然后他听到贺离的声音:“不要伤沈知秋的性命。”
那三人便真的避过沈知秋,只管去捉方鹤姿了。
谁知话刚落音,沈知秋骤然转向贺离,拔剑而去。
贺离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任凭那剑指向他的脖颈。
沈知秋见方鹤姿已是快要支撑不住,不由得心急如焚,剑身抵住了贺离的侧颈,又道:“放了方鹤姿!”
就在此时,贺离突然发难,侧身一步向前,电光火石般以手刀打中了沈知秋执剑的手腕,逢秋剑应此而落,竟然又被贺离反应极快地握到了手里!
贺离身法本就极快,握过逢秋剑便一个踏步窜前,那剑尖如白虹贯日,直指方鹤姿的胸膛。
方鹤姿瞳孔紧缩,像是为贺离气势所袭,一时身体竟迟了动作,眼看那剑尖就要刺中他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手赶了过来,握住了剑刃。
是沈知秋。
方鹤姿从不知道,沈知秋的速度如此之快,甚至能接得住贺离的一剑。
至于那只手,方鹤姿曾无数次见过它握剑的样子,却没有一次,如此血迹斑斑,叫他触目惊心。
贺离也是震撼非常,使剑的手一松,逢秋剑再次落到了沈知秋手上。
沈知秋换了左手执剑,把方鹤姿护到了身后,他紧抿着唇,戒备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