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答应呢?”外面人显然还没察觉到异样,抑扬顿挫的自说自话:“听说为了这次拜师,纪皇后特意花费重金,命人辗转从高昌国寻到了定北侯亡母的遗物,一副金丝软甲。卫侯爷自幼父母双亡,想必为了亡母遗物,也不会不答应的。再说,卫阁老是大皇子的授业恩师,向来和中宫那边亲近,有他在中间牵线,定北侯更不会拒绝了。”
“殿下可别忘了,若无武帝爷那封遗诏,大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如果定北侯站在了大皇子这边,殿下的储君之位还能保几时?殿下可要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好一阵沉默。
少年搁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用力消化掉眸中涌起的血丝,方冷静的道:“无事,你走吧。”
声音终究有些发哑。
那人显然还想叙两句旧,但想起近年来宫中关于这位殿下的种种传闻,终究不敢逼他太紧,“唯”了一声,识趣的退下了。
这一夜,太子殿下的心情很恶劣,很恶劣。
太子殿下心情恶劣的结果就是一夜未眠,又趴在窗沿上看了两个多时辰的星星。
太子殿下看星星的后果就是……要找人不痛快。
于是第二日罚跪,大皇子穆珏惊讶的发现,昨日自己跪的地方,竟摆了一张明黄软垫。
虽说这次殿前罚跪,昌平帝并没有明确的给儿子们安排明白谁该跪到哪一块,可前一天跪哪儿第二天依旧跪哪儿属于不成文的规矩。
此刻后排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也都还是跪在原先的位置。
穆珏迟疑的瞬间,一道明黄身影已翩然而至。
少年冷冷一掀眼皮,宣告自己的主权:“今日孤要跪在这儿,大哥换个地方吧。”
巧遇
穆珏面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整张脸呈现出一种几近苍白的透明。
以往,他可以以退为进,把自己彻底摆在“受害者”、“受欺侮者”的位置,事后根本不必亲自出面告状,大臣们自会添油加醋的把事情原委禀给昌平帝知晓,为他主持公道。可这一次,昌平帝并没有规定罚跪的时候谁必须跪在哪儿,素来喜怒无常的太子跪腻了原来的地方,临时起意要换个地方跪,从道理上讲,无可指摘,甚至还可以说合情合理。
可只要是明白游戏规则的人,都能看明白这赤.裸.裸的欺侮与羞辱。
除了早就垂下头的三皇子,四皇子与五皇子瑟瑟发抖的对望一眼,也连忙低下头装死。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太子和大皇子御下不严,他们要跟着陪跪三日,如果太子和大皇子在承清殿前当众撕逼,他们是不是得跟着陪跪三个月甚至三年,直接把膝盖跪穿啊。
“怎么,大哥站在这里不动,莫非是想生受了孤这一礼?”
太子殿下如果存心想找人不痛快,被找上的人,很少还能痛痛快快的。
少年冷冷牵了牵嘴角,越过还在发愣的皇长子,明黄纱袍一撩,如蝉翼展开,径往软垫上跪去。
!!
穆珏脸色一变。
整个大穆朝,能承受储君一跪的,只有贵为九五之尊的昌平帝。若其他人受了,用官方说法叫谋逆、大不敬,用民间说法叫……找死。
眼瞧那少年的膝就要沾上软垫,穆珏根本来不及思考,脚下一个趄趔,几乎是本能的狼狈避开。因为动作太急,束发的白玉冠都被带的歪到了一边。
来往官员远远看到这一幕,心中无不疑惑:向来行止有礼、气度温容的大皇子这是怎么了?明明前一秒还站的好好的,怎么后一秒就要差点摔倒,也没见起风啊。
大皇子的身子骨,已经弱到无风自倒的地步了?那怎么今日上朝臣僚们都在传大皇子要拜定北侯为师,学习兵法武艺。这样一副身子骨,可别学出个什么事儿来。
“唔。大哥,你挡着孤的视线了。”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太子殿下懒懒动了下眼皮,气死人不偿命的开口。
穆珏藏在袖下的手暗暗捏紧,几乎是麻木的又往一边错了三步。
“那边也不行,会挡着太阳,影响孤长个子。”
穆珏:“……”
穆珏于是又麻木的往后挪了三步。
偏有人不依不饶道:“大哥脸色怎这般苍白,该不会是心里怨恨孤吧?怨恨就要发泄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孤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臣……岂敢。”
穆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出的不得体情绪,再开口,语气已恭顺得体无可挑剔:“殿下为君,尊卑有序。纵使臣为长兄,也理应事事以殿下为先。”
“主子!”管事不平。他一个前朝太子,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到正儿八经的皇长子头上。
穆珏投以一记责怪的眼神,神色愈发温和从容,毫无被人当众欺侮后恼羞成怒的“丑态”。任谁看了恐怕都要称赞一声“光风霁月,宠辱不惊。”
除了二皇子穆骁。
姗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