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坛绿酒,装进釉陶,送进王宫。
但商王说,朝歌没粮。
既然朝歌没粮,那么其它方伯也不敢有粮。父亲到处碰钉子,只能回到朝歌,高价向商贾买粮。淑子娘家也送来一批粮食,但这些粮运回周邦,熬成粥,只喂年幼的孩子都不够。
这时,羌人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借粮。借粮有条件:周邦已经抓到、准备秋天送到天邑商的二百七十头人牲立即释放,且周人立誓永不伐羌。
要么眼下立刻饿死。
要么释放人牲,以后年年朝贺,都抓野人凑数。
整个周邦都犹豫了,父亲一夜白头。贵族们在祠堂争吵良久,最终决定接受羌粮,并沿岐山修筑防御工事,永不朝商。
他们要反!
大战将临的恐怖气氛忽然就笼罩了西岐。男人们白天挖铜矿、炼青铜、修工事,晚上训练排兵布阵。女人们担起了田地和家里的活。民间婚嫁之事一律推迟——一旦开战,新生儿都活不了。
对商王不利的流言传遍西岐。有的靠谱,说商王不是嫡长子,王位来路不正。有的不靠谱,说商王荒yIn无道,天邑商的男子新婚之夜,都得先陪他爽过。还有的匪夷所思,说他母亲是狐狸Jing,他是小狐狸Jing,每晚都得剥下自己的皮,用婴儿油擦一遍,才能这么美貌。
商王曾经留给周人的好印象,就被这一层一层的流言遮盖了。姬无瑕虽然记得那个驱赶百姓,把自己从尘土中拉起来的商王,但只能悄悄记着,不敢对人言。
周邦同仇敌忾,上下齐心,把备战放到了首位。但天邑商的军队迟迟没打来。是商王消息闭塞,不知道他们反了吗?是朝歌忙着内斗,自己人都杀不过来,懒得杀他们吗?不知道。但一年年的努力向,周邦兴盛了。粮食丰收,士卒勇猛,青铜器的硬度和数量大胜从前。
姬无瑕二十岁时,父亲为他准备了冠礼,冠礼后,他到军中历练。姬无瑕很清楚,战事若起,周邦赢面极小。但不战,他们在商人眼里就永远不是人,是备选人牲。
春三月,没有任何预兆,一支六十人的骑兵小队突破岐山防线,来到西岐城。
这些骑兵每个人都有三匹马,马上挂着干粮、弓、刀,手臂上佩着臂弩。他们身材异常高大,满口雅言,是典型的商人。
他们大大方方地在集市买酒买rou,对周人的敌意视而不见。吃饱喝足后,他们来到周宫的宫门外,递上一块兽面令牌,用蹩脚的西岐话道:“商王有话问周方伯,叫他出来!”
周宫的护卫涌出来,父亲随后而出,说道:“怎么,商王要问罪?”
“不错,商王让我问你,这三年怎么不送人牲过来?”
父亲笑道:“人牲吗?天邑商有四百多万口,随便杀几个不就有了?”
骑士们相顾惊愕。这时候,得到消息的百姓们已经拿着武器赶来了。由贵族们组成的Jing锐步兵也赶来了,就在狭窄的街道上把这六十多人的骑兵包围了。
为首的骑士恍然大悟:“你要造反?”
话音落下,骑士们大笑起来,这个道:“玩玩儿吧,我退役后,有五年没猎人牲了。”那个道:“再抢几个女人!”最终为首的骑士笑道:“别胡闹,咱们就这么多马,猎人牲抢女人,带的走吗?”
他们旁若无人地商量着,仿佛周人已经排好队、绑好手,随他们想jian想杀了。父亲怒不可遏,道:“左军听令!杀了这些商狗!”
姬无瑕立刻挥剑,贵族士兵们听他指挥,举戈对着骑士们。为首的骑士笑yinyin的,从马鞍上拔出刀。刀是百炼钢刀,四尺长,亮如一泓水。他策马上前,沿着青铜戈一路跑过去,边跑边手起刀落。青铜戈整整齐齐地削断,断茬处露出金色。那骑士跑回原位,拖着寒光闪闪的长刀,刀上没有一点儿崩刃。
周邦用半年时间挖矿、冶炼、铸造、打磨的铜戈,在这一刀之下就完了。
“这种刀我们有六十把,方伯可要一战?”骑士道。
西岐武士惊呆了,姬无瑕站在武士们旁边,头皮发麻:刚才那把刀离他只有半尺,只要刀尖往前递半尺,他的脖子就和青铜戈一样断了。
骑士道:“方伯,跟弟兄们走吧?不贡人牲又不是大罪,一颗脑袋就够了。反商要是坐实了,费亚服就打过来了。你知道费亚服怎么对付造反的人吗?”
他的同伴笑嘻嘻道:“费亚服会把男人和老人都抓走,留下女人和几个配种的。没老人教,女人小孩炼不了青铜,也修不了城墙。过十几年,小孩大了,费亚服再来抓一次。再过十几年,再抓一次。这个叫……什么来着?”
另人一道:“可持续发展!”
“对对!可持续发展,散养人牲!”
为首的骑士高踞马上,一语不发,含笑看着周邦众人。
士兵们握青铜戈的手发抖了。父亲脸色惨白,嘴巴半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姬无瑕拔剑而前,立刻道:“住口!我周人便是战死也不屈……”
父亲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