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清醒,却还要装昏,江映离本因下手过重而生出几分歉意,但思及这弟子招猫逗狗的行径,新仇旧恨,那是一股脑的火气涌上心头。心性顽劣便也罢了,如今便连上下尊卑都不放在心上了,再不教训,他都要上天了!
阮舟摇自是不知道江映离心里在想什么。
紧贴着他的怀抱传来一股桃花香气,清雅而又惑人。他的脑袋有点儿晕,便连那骇然之意都显得有些若有似无……
灵力、药力……幻境做不到这么逼真!而且他内视魂海,分明见他的真灵被困在一方灵台之上……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回到了过去?!
怀抱忽然消失,江映离把他放回了床上。
阮舟摇正欲将杂乱的心绪稳定下来,“咚”地一声,脑袋就磕到了床头。
阮舟摇:“……”
江映离:“……”
尹剑持:“……”
江映离一定是故意的!
阮舟摇气得指尖都颤了一颤,江映离皱眉看他歪着的脑袋半晌,还是推了他的脑袋一下,把他脑袋推正到了枕头上。
尹剑持咳嗽了一声,道:“师弟……”
江映离道:“师兄。”面无表情,起身,往阁楼外去,尹剑持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带上了门,也跟了出去。
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也许便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
江映离又推门走了进来,悄无声息,也不知道他与尹剑持说了什么。
阮舟摇好险没有睁眼,将多余的情绪全部都给压了下去,仍旧闭着眼睛。
江映离站了片刻,似乎没准备戳破他装昏的那层窗户纸,他打开旁边的柜子,燃了一炷香,幽雅的檀香之中依稀可听闻细细索索的声音,而后……又拿出了什么东西。
“叮——”
不过一个音,阮舟摇便觉得头皮发麻……
清如镜明如水,灵入琴音……江映离……在弹清心咒!
“叮——叮——叮——”
胸中仿佛有波涛激荡,一层层的迷雾拨开,神志越发的清醒。
江映离抱琴而奏,一手压弦,一手勾拨……
琴音越过高山,越过长河——灵力注入经脉,小溪汇入江海……
一丝一丝,便似甘霖滋润着大地……
煞气与杀心一并在这琴声中平息下来,但难以平息下来的却是一股没来由的郁气。
“叮——叮——”
注入脑中的琴声越来越响,他的郁气也越来越重——
阮舟摇终于忍不住,“噌”地一下爬了起来。
盘腿而坐,头发还是散乱的,雪白的内门弟子袍服上凌乱地粘着几缕长发。漆黑漂亮的眸子比墨还要浓几分,凌厉而又带了几分狠辣。
江映离见他起身,按了琴弦:“终于愿意醒了?”把琴放在了一边,他走了过来,想再对这个弟子好好说教一番。阮舟摇抬眼看他,眼中的黑暗与讽刺几乎化为实质,江映离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顿住了脚步,愕然地看着床上的小徒弟。
阮舟摇垂眼,将气势尽数收了,江映离蹙眉,上下打量了他,道:“你……”
阮舟摇拱手道:“弟子先前头脑昏沉,一时不察,冒犯了师尊……”他就坐在床上,也不下去磕头请罪,单单动着嘴皮子,道,“还请师尊见谅……”
静默,蔓延……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起来,锐利探究的视线仿佛要把他剖成两半一般,阮舟摇自巍然不动,垂着眼,坐在江映离的床榻上……
江映离沉默片刻,才收回视线,道:“你知错便好。”他将一只剔透的白玉瓶放在了床头,淡淡道,“这是疗伤的药,一日不可吃太多……”
阮舟摇干巴巴地道:“多谢师尊。”
江映离微微颔首,道:“你且在这里养伤,调息好了以后,可自行离开。”也没把他赶出近水楼台,让他在这儿休息,江映离嘱咐了几句,便去了自己的居室。
阮舟摇等他走了以后,才将床头的白玉瓶摸过来打开。
满满一瓶子的还魄丹,估摸着是尹剑持给他的。
阮舟摇把玩了那白玉瓶一会儿,神色不明,半晌后,终于站了起来,推开了门,往江映离的居所处去。
※
“师弟,你还是对他好一点儿吧……”
“阮错从小就失了爹娘,便是你想将他煞气魔性都磨干净,一味地严苛,反让他钻了牛角尖……”
“……我知道他顽劣了些,但为师为父,纵他再顽劣,你也要注意分寸……今日你下手这么重,怕他心生龃龉……”
赤红朱砂在符纸上渲染开来,江映离才回过神来,蹙了眉头,将那废了的符纸揉成一团丢了。
阮舟摇装昏,连他这个做师父的话也不听,他本还想再数落他几句,然而他先前看他的那一眼,却叫江映离都有些心惊。
那是真的Yin暗……甚至有了几分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