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军官一下想起来了:“这事都是中旬的事儿了吧!我记得当时在河滩的马场,是随车步卒和战车一同练兵……我记得惊马之后,车到处乱撞,闹得一片荒唐,光压断腿的步卒就好几个,还有几个当时就被车外镶的利器给扎死了。怎么现在才处理!”
舒:“还不是这些选拔车兵的小吏相互推诿互不承认。这事儿也让商君震怒。”
这说着,行刑已经开始了,那军官也只好笑一笑,表示忙完了工作再聊。
舒倒觉得这些人犯事儿罪有应得,反倒是那些行刑的军官大多是信鬼神的楚人,平白无故要干这样的脏活,更可敬一些,抬手作了个揖。
行刑很快,等最后一颗人头落地的时候,雨也有些大了,血随着雨水漫开,变淡,浸进铺着碎石子的地里,舒还有事儿忙,自然不能跟行刑军官在这儿顶着大雨唠嗑。
等她回到上阳城内的院落,商牟也带人从外头回来,舒正脱下草鞋,站在回廊下头对他行礼。商牟一身麻布衣裳shi的差不多,他带了个斗笠,脚上穿的草鞋比舒的还旧,他跳下马来,坐在回廊台阶下脱鞋,对廊下垂手站着的仆人道:“叫钟仑还有他们几个来,作战一事要再议。你,过来给我拿剑。”
他说着指了指舒。
第81章 山有扶苏
今日下雨,舒也没有穿袜, 而是穿了草鞋,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在商牟旁边, 沾染了几分糙劲。
可她虽然打小也习武, 但毕竟既是女子也没吃过太多苦,穿了几日草鞋,脚面上便磨了一道道伤痕。她走过来接过商牟的佩剑时,商牟一转眼也瞧见了她光着的脚。
他微微一愣,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没说,站起身来, 没有多看舒一眼, 大步往内室的方向走, 留下一串shi漉漉的脚印。舒走进去也将自己的佩剑放在房间一角,将自己平日用的小桌搬到角落,刚要跪下准备磨墨,商牟盘腿而坐, 道:“那么远你能听见什么, 过来。”
舒不太明白,只好把桌案也拖过去。
商牟:“又没让你写东西,你坐过来还惦记着桌子……不知道还以为你跟桌子长一起了。”
商牟眼前的军报都已经堆成了山,他拆开一目十行的看过去,随口问道:“车兵惊马一事都处刑了,你去看过了?”
舒规规矩矩道:“嗯。人头落地, 也算是给伤亡的兵士一个交代。“
商牟显然不喜欢看字,拧着眉毛骂骂咧咧的分辨上头因潦草看不懂的字儿。舒早就听过商牟的花样楚骂,某些骂法包含的lun理关系太过复杂,她甚至都已经放弃理解,此刻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直皱眉,她学会了自动屏蔽。
商牟骂了几句,来得快收的也快,下一句就道:“怎么着,你这些天手下经过的人命也有不少了,没对我有意见?”
舒要不是绷着神经,就把他这句轻飘飘的问话跟楚骂一起屏蔽了。
她赶紧回过神来道:“怎么会。”
商牟笑:“哟,这话是真是假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划掉一个名字,都去查的清清楚楚了。这里头是都犯了军法该杀,但肯定也有让人不想杀的。”
舒这才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商牟觉得她年纪小,必定心软。
舒确实心软,在那些该死的人的背景铺陈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好几晚上都没能睡好。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商牟承认故意让她去干这事儿的,因为他确实想用这个小子,但脑子再聪明,也是贵家出来十来年没离开过旧虞的贵族少年,要是手下不沾点血,直接带她去见识战场,怕是要吓掉半条命不可。
他也是有点恶意,看着舒天生有点讨人喜欢的劲儿,他就非让去他干督促军法处死的脏事儿。
没辙,他就天生是这么个见不得白纸的混蛋性子。
这会儿舒低着头,额头上那块儿细长的疤还没掉痂。
商牟有点愧疚,又觉得:Cao,都是老爷们,她长得细皮嫩rou点,看做事儿也挺利索,从来不娘们似的这不行那不愿的。他小时候被他爹抽得两腿肿的跟水萝卜似的,就是偶尔逃到房顶,也要有下来跪着挨抽的时候,还要顶着被打的裤子都快穿不上的屁股,自个儿登着梯子把踩碎的瓦一块块补了。
狐舍予就是额头上被刮了一道,她这个年纪,估计掉了痂之后连疤都看不出来。
商牟竟然觉得特别不顺眼。
天天顶着这道细疤在他眼前晃荡,简直就像是脑门上写了四个大字“给我道歉”。
倒他妈的歉。他是将军!楚国这么大的地界,除了辛无光那个臭美Jing,和已经入土估计也能光耀史载的荀南河,就是他和原箴一文一武了,就算是二把手了。
一个晋国逃难被绑过来的落魄小贵族,做事儿满肚子心眼,故意拿着给他做事儿的身份当花招,他就给磕了个小疤,还能怎么着?!
他脑子里还回荡着“老子在这儿最大,就是弄死个落魄小贵族也不能怎么样”,嘴上就已经说出了口:“那疤……该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