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遥遥望见一个背影,一眼看出那是若玉,他单是站在那里吃点心,周围就涌上来许多狂蜂浪蝶夹杂着欢声笑语。现在,季杏棠没有一枪打死他的冲动,是他太蠢太笨太没用,只能偏过头避而远之,眼神空洞地看着玻璃窗前挑起来的蓝丝绒窗帘。
季杏棠不知道看了多久迷蒙的夜色,待到他一转头,苏少九在很多人的簇拥下站在他面前。
男人堆里的军阀小姐显得尤为夺目,尤其是她一身雪白嵌着滚边的鱼尾旗袍,不可否认季杏棠一眼看见她才看见她胳膊挎住的苏少九。那小姐笑道,“苏哥哥,那边的鱼子酱和烤鳗鱼你不打算和我去尝一尝吗?”
她身后军装笔挺的人显然是她的父亲,当着这么多人也丝毫不遮掩宠溺,“瑶瑶,不要胡闹。”
金瑶一跺脚,高跟鞋踏的地板嘭响,冲她父亲一撅嘴,转脸又对苏少九甜甜一笑,垂下眼睫有一点羞涩,“苏哥哥,我在那边等你了。”说罢,气冲冲蹭过金万坤的肩膀走了。
金万坤立马赔笑,“这丫头被惯坏了,督军不要见怪,让各位见笑了。”
周围的人趾高气昂为他不齿,谁都知道姓金的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
苏少九只是盯着季杏棠。
现如今的局势有些奇怪,苏少九亲自上门逮捕了人家的大哥,这会儿又主动前来陪这个落魄大亨喝酒,这让他身后一众达官权贵不知道该给季杏棠露什么脸色。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督军瞧得上的,那还是季二爷。想必这位季二爷是来给自家大哥求情了,然而一席酒他只字不提,仅表示恭祝。加上苏少九是香饽饽,他说一句周围的人要附和十句,所以季杏棠渺小到可以忽略。
季杏棠说了句失陪借故离开,苏少九饮了那半杯葡萄酒跟了过去。还不等那些显要围上来,金瑶先凑了过来,抓着他的胳膊问,“苏哥哥,你去哪儿啊?”
苏少九用手背拨开她的手,很冷漠,“洗手间。”
金瑶手指戳着下巴,“哦哦”两声。
季杏棠压低帽檐绕过了若玉那撮人去了洗手间。若玉当然看见了他,也看见今晚的主角跟了过去,瞥了林锦笙一眼把酒杯放到圆桌上情不自禁跟过去。
两人进了洗手间,随手锁紧了门,若玉被隔在了门外。
苏少九解下大氅折放在镜台上,手心沁了汗,摘了手套洗了洗手,季杏棠站在他身后映在镜子里。季杏棠清楚地明白,他砸进去的钱浪费的功夫,怎么不能见他一面?碰到苏少九也只能功亏一篑,他想要什么,一清二楚。
苏少九用手巾擦了擦手,看着镜子里沉默的季杏棠,说,“哥,你还是这样子,既是来求人却没有一点求人的样子,你这样我很难看出你有什么想法。你难道不想问我白啸泓现在的情况?”
季杏棠的眼里这才不那么空洞,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说话像是在陈述什么客观事实,干瘪瘪的,“少九,你知道通匪的是我,和他没有干系,放了他。”
苏少九讪笑两声,“你又不是没看见外面一群人围着我打转,站的住脚他们就是一群狗,站不住脚他们就是一群狼。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放弃?扳倒了上海滩的白爷我还愁后患吗?”
季杏棠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少九,你放了他。你打断他的腿也好,挑他的手脚筋也好,你出够了气就放了他吧。把他丢回十六铺或者丢出上海,让他一败涂地,让他也苟活着看你风光无限,报了当年的仇你放了他吧。”
“放了他!放了他!我凭什么放了他!他当初是怎么对我的,啊?你自己说!”苏少九猩红着眼怒吼起来,“你知不知道捡一条残命我过得是什么日子?老和尚把手脚筋给我接上,那滋味简直像在绞rou机里过了一遭。整天瘫在床上的废人,一日三餐全都是靠食管导进肚子里,大小便都会失禁!昏天黑地怎么活过来的,我宰他一万遍都不解气!”
季杏棠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痛不欲生的滋味,是他不该去招惹苏少九,害得他生不如死。他看着苏少九面如沉水,“少九,用我去换他,都听你的,我以后都不会再和他有什么瓜葛。我只是……只是还没有习惯你,用不了三年五载我就会把他忘的一干二净,往后只对你一个人好,帮着你巩固权势坐稳江山,好不好?”
苏少九保持沉默,他受不了季杏棠这种哄骗人的语气。季杏棠又说,“少九,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跑狗场你说过什么?你说我对你好,你一辈子也不会忘,以后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我还问你,说到做到?那个时候你还是个愣头青的毛小子,拍着胸脯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够了!”苏少九一步步逼近,哼笑一声,“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我是穷酸的不行,谁对我一丁点好都恨不得感恩戴德。那又怎样,你看我现在,他们巴结我都来不及。”
两人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季杏棠平静地说,“我又何尝不是,我自幼失怙失恃,他把我养大成人,他就是黑心肠子罪该万死我都合该替他去死。既然你替老天爷惩罚他了,也留他一条残命,算是积德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