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用娟帕轻轻沾了沾唇边,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放于小凡的托盘笑着道:“这是我和络儿的。”小凡谢过皇后,走过长长的桌子,去往叶络那边。
叶络的表情从容镇定,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又似海啸之后落chao的平静。
小凡拖着长长的裙摆,快走到叶络跟前时,许是心神不宁,竟一下子踩在了裙边之上,绊了一跤,向前跌去,叶络反应极快,轻轻伸出左臂一扶,将她稳稳接住,小凡抬起头,不可避免地对上那坚毅脸庞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叶络一丝尴尬也无,也没有作势顾左右而言他的紧张,只是定定地望着小凡,目光凛凛有神,面色平静中夹杂一缕似有似无的凄然,如同一尊坦然又自信的神像,那自信是不是于万重自卑之下被仇恨硬撑起来的?小凡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再看下去,自己便非得忍不住哭出来不可。
小凡连忙错开她的目光,紧张地接过侍女手中的酒坛,为叶络的玉杯斟满,放于托盘之内,恭恭敬敬地向她跪下来,高举托盘将玉杯奉上。此时的孟小凡再也没有昔日撒娇般的倔强,一时间竟那么驯服,那么柔顺。
叶络望着酒杯,杯底层层泛起琥珀光,这酒里可有一丝内疚,一丝痛苦么?会不会还余有一丝爱恋?
小凡深深地低着头,端着托盘的两手禁不住开始打颤。
“你哆嗦个什么?”叶络冷不防问道。小凡不语。
叶络心头忽然生起一股恨意,直恨到骨髓里。只见她右手端过酒杯,左手忽地扯过小凡纤纤玉腕,在她耳畔低低冷笑道:“难不成是罗裙之下想念旧主了么?”
小凡一惊,脸腾地一下红了。叶络是存心报复,此时跟她提起这档子事是在存心羞侮她。但是明知道如此,方才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又是那么一句挑衅的情话儿入耳,小凡虽则恨她,可两股之间却仍是不争气地涌起一股chao热。
小凡越发觉得羞耻,她想起今天自己之所以咬着牙忍下这一切全是为了眼前这人,而这人竟利用她的爱如此欺负自己!她紧咬薄唇,委屈的大眼盈满泪水,一时间消了之前的一切恐惧,愤愤地直望着叶络。
叶络开始还以为她被羞侮了心下内疚了,自己心里有了那么一丝得意,可此时这双泪汪汪的大眼分明盛满了委屈和愤怒,又是那么正义凛然,完全没有一丝理亏,反倒激得自己浑身不适,难道是自己太过分了?
叶络连忙松开她手腕,擎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放回她的托盘,不再看她,眼睛里满是怆然。
小凡含着泪走下台阶,强忍着满腹伤痛陪完了宴席。
宴罢,大家来至梨仙殿看戏,戏台之上正唱着一出《长恨歌》,本意是和着刚过完的七夕,又是演绎爱恋的。
叶络坐于正中间,右手边是皇后,左手边是叶文,隔着叶文坐着默默无语的小凡。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听到这小凡的脸颊禁不住滑下一颗泪珠,她趁着无人注意连忙偷偷拭去,隔着叶文偷眼望向叶络,叶络定定地看着戏台,面无表情。正当这时,皇后转了脸过来,想是也在看叶络,小凡的目光不经意与皇后交错,她连忙躲闪开望向前方。
络儿,杨妃在亲昵地唤着明皇“三郎”之时,或许从不知有一日他竟会因着自己千里奔波出潼关,辗转逃亡大厦倾吧。络儿,我怎忍心让你倾覆江山流离受苦?怎忍心看你皇图霸业转眼成灰?倘若我真是你前程的绊脚石,我会选择默默离开。
恨我吗?有一天你会明白,当初的离去,全是因为爱。
戏目终于在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中落下帷幕。
叶文边鼓着掌边叹道:“真是‘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啊!”
叶络仍是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地痛彻心扉。
…
翌日一早,叶文带着小凡启程回陇川,叶络亲自代父皇母后送行。
送至城外郊野,叶络向两人各敬了一杯酒,叶文满满一饮,向叶络抱拳道:“殿下留步,就此别过吧。”
叶络点了点头,望向小凡,那眼神说不出的凄楚。叶文上了马,独自前行了几步,给她们俩留下单独告别的空间。
小凡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再落杯时,眼里已盛满泪水:“络儿,我知道再说多少个‘对不起’都已无济于事,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多保重。
今朝离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或许永远都见不着了……络儿,你要保重啊……”小凡再也说不下去,直咬得嘴唇发白。
叶络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那泪是苦苦地忍了许久的:“不消再说‘对不起’。此去经年,黄土高原,举目无亲,自己要多保重……”她回过头从小元子手里拿过一件貂皮大氅,抓起小凡的手交与她道:“陇川风大,冬日天寒地冻,我这件大氅极其暖和,将它带去与你过冬吧。你平日里马虎些,以后人地生疏,自己事事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