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护持的凉篷同样简易而不简单。篷内设了茶台,台上摆了酒醴,菜肴,香茶,一应俱全。茶台的木色黑沉得发亮,三张八仙椅则一片金灿灿的,显然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这样一座凉篷的气派,不是巨富之家轻易搭不出来。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领头的弟子原本板着脸,一见这等声势,尤其为二女的艳光所摄,登时有些目光发直,期期艾艾道:「原……原来是吴掌门与两位仙子当面。弟子岳敬,家师得知三位要来,特命弟子在此恭候三位大驾,请。」
「诸位止步,清溪门不容乱闯。」明知来人是谁,领头的弟子沉着脸伸出一手做假装不知来人的推拒状,厉声道。
天尚未明时分,清溪山门前便搭起了座凉篷,八名家丁装扮的男子四面护持,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八名男子器宇不凡,看站姿便知俱都身怀武功,若不是实实在在穿着家丁的服饰,难以想象他们居然只是些仆从下人。
几十年的发展,从山腰至山脚俱是清溪门的范围。
「晚辈吴征见过岳门主,岳师兄遭逢不测,还请门主节哀。」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真传的关门弟子,今后清溪门最大的倚仗,对一名老人家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吴征敛容凝神,双眉微蹙地跨步上前拱手弯腰着正声道。
吴征堂而皇之地来拜山吊唁,难免被人认为有挑衅之意。被派遣来山门的十位弟子均是清溪门里精挑细选的好手,身负打压昆仑掌门嚣张气焰之责。但看人家毫无咄咄逼人之态,样貌举止又颇为得体,不自觉地同仇敌忾之心就弱了三分。又看天阴门的两位女子仙气潇潇,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好感,佳人倾国倾城,他们又哪里抵受得住?一番目眩神迷之后,又不免感慨昆仑派虽从前远在大秦,到底是世间一等一的武林豪门,这般气魄与风姿,寻常门派弟子着实学不来。
老者的头发半黑半白,一双眼睛目光锐利,可是眼眶发黑深陷,更显得他满面的皱纹犹如刀劈斧凿,鸡皮鹤发颇显老态。
管事也不计较,只是微微一笑躬身一礼就回到凉篷。拜帖以金字烫印,价值不菲,上头列的礼品清单更加惊人,料得几名看守山门的弟子不敢擅作主张。管事的职责已到,又何必与他们计较?
「节哀?死的是池儿,不是你家的孩子,说得倒简单!」岳秋风竭力克制着心中怒火,枯竹一样瘦弱的身体频频发颤,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顿之后,又被他捏的格格作响,发出脆裂之声。
有望的人,总会随着岁月的增长越发让人敬重,岳秋风从上人到老人的称谓已说明了一切。与这样的人若结上了仇,在扬州一带于昆仑的声名不是什么好事情。
待辰时过半,天空中鸟鸣鹰啼,三只大鸟扑腾着巨大的羽翼从云端里现身。大鸟在空中几个盘旋,刺斜里俯冲下来,堪堪接近地面,三条人影自鸟背上跃起。居中的男子高大强健,他落地如猛虎飞扑一般,气势十足。身旁的两名女子一名高挑,一名娇小,俱都轻飘飘地,像凌波仙子一样落下。
这样门派出来的弟子,会来扬州兴风作浪?还无法无天地草菅人命?他们没有亲眼见过杨宜知,但看吴征的模样,昆仑弟子会跑来跟他们为难,实在有些说不太通。
来人正是吴征与倪妙筠,冷月玦。三人入了凉篷稍作准备,就在管事的陪同下上前拜山。清溪门得了拜帖,尽管敌意十足倒也不敢怠慢,山门外遣了十名弟子等候。见吴征依约而来,一同起身做迎迓之势。
吴征一现身不需多久,就消除了清溪门弟子的大半敌意。待来到山腰进入庄园,就见一位老者在厅堂前拄着拐杖,冷冷地打量三人。
山道宽阔,清溪门十名弟子由岳敬带头,将吴征等三人围在垓心,似乎也是一门阵法。原本这样的阵势极具压迫力,只是吴征举止若定,面容凝肃而嘴角有笑容,全然不以为意。与岳敬交谈时三句不离岳池身故,目中又有哀戚之色,对清溪门痛失未来掌门一事同感哀悼。二女亦半垂着头,她们原本就是清丽出尘的气质,这一下更显纯若雪莲,将清溪门的怨气与杀气都压了下去。
一条宽阔的石阶道路从山腰的庄园延伸至山脚的山门,平日里在这一片清幽世界里人来人往,夏季的雷雨会让这里一片青葱,近来却是一片凄风苦雨之色。
「在下昆仑派吴征,携天阴门倪妙筠,冷月玦前来拜山。早间已奉拜帖,还请师兄通报一声。」按清溪老人的年岁,吴征虽是掌门,称他的弟子一声师兄也不为怪,吴征自行解了佩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三人前来吊唁,为表尊重,吴征着了一身黑衣,倪冷二女则是白衣胜雪,飘飘然直如神仙般人物。
清溪门山门刚开,就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递上拜帖。管事的礼数周到,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然而清溪门弟子看了眼拜帖,还是面色一变,立即阴沉下来,还白了管事几眼。
正主儿未至,光是些下人就有这般风范,谁还敢轻视?
但吴征却看出这老者在十日之前,恐怕还是鹤发童颜,精神健旺。尤其是那头半黑半白的头发,似乎是近两日才刚刚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