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拖船来了。”
亓锐抬头往左边看了一眼,只见三四辆船只都挤在了一处,鸣笛声高高低低响个不停,沿江大道上人头攒动,都在朝江上张望。
这时,东边江上又传来一声巨响,随后长鸣短鸣乱成一片,引得乘客伸长了脖子,惊呼不已,连连嘶声。
亓锐拉了下符槐盈垂下来的那只袖子。
下桥进入烈江大道的站台上来了几个人,都拉着吊环站着,亓锐正翻看手机,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是一位拿着公文包,穿着整齐蓝衬衫,发根有点花白的男人。
车上的人向南看去,一艘白色的拖船从南岸驶来,短暂地鸣了三声。
符槐盈向左边瞥了一下,半秒就收敛了目光,与亓锐对视一眼后依旧看着前方道路了。
符槐盈伸手扶稳墨镜,低头看了一眼脚尖,盯着远处耀眼的玻璃幕墙,小小的“嗯”了一下,随即被亓锐拉着跑向前方,嚷闹的空气奔驰着向他身后倒退。
他不向前,却也不后退一步。
他看到那些黑压压的人群,心里莫名地堵了些烦躁,看向男人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叫了一声“符槐盈”,大拇指弯向左侧。
符槐盈停在大厦前,墨镜滤掉了玻璃幕墙上滚跳着的白茫茫的光线,他得以仰脸,用眼睛往上一层层数着,直到大厦的中间位置才凝固了视线。
五、四、三......
烈江心南路走上两个路口是环岛,江心金融大厦的位置就在环岛旁边,可符槐盈却像双脚被牢牢粘在了公交站台上,只看向南方,却一步不动。
“36层除了这个律所还有什么公司?”
刚踏入烈江心,耳朵瞬间灌满江边呼呼风声,风一停,四面八方的车鸣人声呼啸着涌来,争着往脑袋里钻,亓锐只得按了下耳朵。他真的太久没来过这边了,上次来时码头东南面的那栋大楼框架主体还没打完,现在已经耸立在金融区的楼林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了。
这座雕塑是由烈心市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大师所创,据说起初有人打电话向他询问这雕塑的寓意,他都是答:“作品完成后就不属于我了,大家怎么理解都可以。”后来实在被问烦了,直接道:
“就是烈江嘛!”
“嗯?”
“别害怕,一会儿你站我后面,她不会看到你的。”亓锐隔着布料在他耳边安慰。
“36层除了这个律所,还有其他什么公司?”亓锐在他眼前晃晃那张名片。
符槐盈半点没挣扎,似乎阻止他向前和阻止他退后的力量是完全对等的,因此他只能保持原地不动,而亓锐推了他一把,天平朝“向前”那一边倾斜了分毫。
足足将近一个小时,公交车才在沿江大道和烈江心南路的交汇处——烈江心码头站停下,车上的人几乎全下来了。
亓锐在一刻的静止里突然就意识到了他与符槐盈的交汇点。
“嗯......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符槐盈的表情变得有些局促,他从亓锐手里拿过那张名片,重新塞进了兜里,握着吊环的手指收紧几分,看向路的前方。
“哎——!”车里的人望着窗外齐声发出一声高昂的哀叹,随后都笑骂起来,车里哗然一片。
亓锐在公交站台台阶下静静等了他两分钟,见他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一步跨上去,拿出墨镜,低头给符槐盈戴上,调整了一下。他拉起符槐盈一只胳膊,向前看路口的红绿灯。
符槐盈飞快点点头,环在亓锐腰上的手臂收
亓锐的手停滞在了半空,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几秒,而后靠住立杆拿出了手机。
环路而过的司机总会在打着方向盘转弯的间隙里朝这座雕塑担忧地看上两眼——她那种摇摇晃晃的姿势令人心悬。
“这样,好么?”他轻轻弹了一下符槐盈脸上的墨镜。
亓锐在他身后叹了一口气,抓过他一只手臂丢在自己腰间,勾着他脖子,将符槐盈半身都隐在自己身后,随后向大厅走去。
而亓锐只在巨响那一秒向外看了一眼就移回了视线,重新打量那张名片,看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小同志,”他指指左边车窗,“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只只船头开凿江面,荡起一圈又一圈弧形弯曲的涟漪,彼此交织,相互消解。
车里杂乱的说话声盖住了他的声音,符槐盈没有听到,从始至终看着前方的道路。
登记好后两人上了电梯,符槐盈肉眼可见的紧张,不断地把帽子往下拉,亓锐勾着他的那只手臂都能感觉都他肩膀轻微的颤抖。
环岛的正中央立着一座雕塑,青亮色透明的玻璃雕刻成一个长发女人的模样,她背手长身而立,闭着眼微微后仰,一只脚离地勾连着另一只脚腕,海藻般坚韧的长发飘扬四周,遮去了半张脸,缠住了她的脖颈和腰身。而她露出的那半张脸却那么安宁,迎着东路的旭日朝光,像是感受到了佛光普照般从嘴角流露出淡淡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