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正陪阳阳隔窗看大司马。阳阳虽然不怕狗,但头一次跟大司马见面,还是要熟悉一下。大司马可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人类幼崽,好奇得很,大鼻子顶着玻璃门,哼哼唧唧想进来玩儿。它闹个不停,陆长淮干脆带着阳阳往书房去:“走,陪爸爸装门铃,让大司马歇会儿。”有人给看孩子,唐一蘅和朱槿乐得清闲,钻回客房休息去了。他们一大早就往这儿开,来了一刻都没歇直接抱着花去了林子里,这会儿才刚回来。陆长淮昨天已经跟古原说过今天有朋友来,让他自己解决早餐,中午过来一起吃饭。其实他也想是不是应该带古原去见见他爸妈,可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合适。古原心思重,陆长淮不想让他跟着伤心。这会儿他在书房外装门铃,阳阳自己在那片野草地玩儿。手边缺个工具,他回头跟阳阳说:“爸爸进屋拿个工具,你别乱跑。”“好”,阳阳笑着应声。陆长淮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悄悄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也是阳阳父母的忌日。他们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也不知道他记得多少。几个大人商量过,只要他不提,他们就暂时不说,要谈也至少等他再长大一些。古原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阳阳蹲在那儿玩儿石头。听到脚步声,阳阳抬头看过来,古原走过去弯下腰笑着说:“你好,你怎么自己在这儿玩儿?”阳阳朝书房看了一眼,音量不高地开口:“我爸爸在装门铃,我陪他。”爸爸?古原下意识以为陆长淮找了个安装工人来。他蹲下身说:“那你带我玩儿一会儿呗,我陪你等你爸爸。”阳阳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似乎是在判断他会不会把自己拐走,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这个怎么玩儿?”古原看着他面前那堆小石头问。“老师留了美术作业”,阳阳拿起一块石头给他看,“我捡了平一点的石头,可以用来画画。”小孩儿长得可爱,眼睛亮晶晶、小脸rou嘟嘟。古原逗他:“那你在这儿捡多费劲啊,半天才捡了这么一点儿。那边那条鹅卵石路你看见了吗?哥哥悄悄带你去抠几个。”阳阳弯着眼睛笑起来:“小心我爸爸看见了把你赶走。”古原正琢磨这话怎么有点儿不对头,紧接着就看到阳阳朝书房的方向喊了一声爸爸。他偏头看过去,眼睁睁看着陆长淮应了一声:“哎,怎么了?”那一瞬间,古原脑袋里翻江倒海,想得可太多了。是啊,他从来也没问过陆长淮是不是单身,怎么就默认了?
又一想,也不对,陆长淮怎么都不像有伴儿的人,这些天一直独来独往。那这是结了又离了?孩子趁着放假过来找爸爸玩儿?那他追人的难度可就更大了。陆长淮能不能接受先不说,孩子能不能接受?他忍不住拧起了眉,当场就发了愁。出神的功夫,陆长淮已经朝他们走过来。古原的表情太好笑,陆长淮顿时起了逗人的心思。他牵起阳阳的手,给古原介绍:“这我儿子陆青阳。阳阳,这是古原,叫叔叔。”“叔叔好。”古原笑得艰难:“你好”。陆长淮36岁,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太正常了。古原忍不住又去想,孩子妈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温柔端庄的还是活泼可爱的?他们相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是相敬如宾还是也会吵架拌嘴……眼看他都不知道想哪儿去了,陆长淮拍拍陆青阳,跟他说:“帮爸爸把你爸妈叫出来,跟他们说爸爸的朋友过来了。”“好。”古原听着这话不明所以。陆长淮叹了口气,抬手半搂着他往屋子那边走:“别琢磨了,是我干儿子。我单身、未婚、遵纪守法,最大的不良嗜好是喝酒。过去没有乱七八糟的情史,未来也没有花天酒地的计划,现在准备装个门铃,方便你随时过来,你看行吗?”行吗?行啊。古原懵懵地点了点头,当场就抱起了工具箱,尽职尽责地做他最擅长的工作,随时准备给陆长淮递东西。这状态明显是还没反应过来。陆长淮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装门铃了。过了大概两分钟,原本垂着头靠在落地窗边的古原忽然站直了,猛地朝陆长淮看过来:“长淮”。“在呢”,陆长淮手上没停。古原又叫了一声:“哥”。这声“哥”声线有点儿抖,陆长淮停下手上的动作,站直了笑着看向他:“嗯,在。”古原抱着个工具箱,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什么意思?”“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不是说了吗?有什么话想说,想好了就说。有什么事儿想做,想好了也尽管去做。”这回古原终于把这句话听明白了。他虽然有些懵,但嘴角却不听话地瞬间扬了起来,当下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过去这十分钟过得可真是刺激。古原感觉自己就像一脚踩进了寒冬冰窟,半条裤腿都shi了,又猝不及防地被人拎着捞出来,塞了满怀的花。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太不可置信。脑袋虽然有点儿懵,但真的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好像又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意外,潜意识里大概也知道,那些没缘由的坦诚和无条件的纵容背后一定是有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