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原怎么可能不心动?尤其是在明知他今天心情不会好的情况下。从停车场往回走的路上,他借着溶溶月色开了口:“哥,如果我哪天说了点儿什么出格的话或者做了点儿什么出格的事儿,你会原谅我吗?”陆长淮偏头问:“有多出格?”古原垂头数着脚下的鹅卵石,想了想说:“可能得相当于非要拉着你一起往冰湖里跳、往火山里钻。”陆长淮搭上他的肩,笑着仰起头:“没关系,不至于的。”古原心想那可太至于了。尽管这个回答足够温柔,可他却是不能完全安心的。走到他那栋别墅门口,他犹豫着不想回去,还是想跟陆长淮多待一会儿。可他没有此类经验,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陆长淮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了:“巧克力放凉亭,陪我去喝一杯?”商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陆长淮自认为有一双能把人看穿的眼睛,今晚才觉得自己久不与外人接触,技能有些退化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多天了才刚刚看懂古原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刚才车灯打在古原身上,陆长淮一片漆黑的世界好像也忽然被一束聚光灯照亮。这些年他总提防着那些“别有用心”的女孩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谓练就了十八般武艺,却偏偏在提防男孩子这件事上经验不足。以至于回过神来才发现,周遭都被夜幕笼罩,而他并不作他想,只想沿着光的方向,去拥抱那个等了他很久的人。时隔多年,他又一次醍醐灌顶,好在这次并不晚。这本不该是个容易接受的过程。活了三十六年,头一回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是弯的,还是被一个几乎完全不了解的人轻易打乱了原本想孤独终老的计划,这对自认已经年纪大了的陆长淮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冲击。可他抱着古原,抬眼看向夜空的时候,当下的安心感冲击力太强,好像忽然觉得此后经年再无所求。过去兵荒马乱、人间Yin冷森寒,花开花谢、日升月落,周而复始,索然无味。可就像古原说的,他们尚能抱团取暖,这就够了。陆长淮腿长,从车门到古原的距离他只走了七步。陆长淮也通透,从拥抱到抬眼,也不过用了三秒。七步路重塑了爱情观,三秒钟交出了后半生。他从来坦荡,认定了的事儿绝不瞻前顾后,但彼时看着古原,却不忍戳破那层朦朦胧胧的纱。古原往前走了这么多步,他总不该飞过去截那个胡,所以他愿意等。刚才古原的问题他听懂了。什么出格的话、出格的事儿,在他看来远远不至于。哪怕他此时没有想通,可哪次面对古原他会不心软?他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古原磕磕巴巴的告白。
往酒吧走的路上,他又给古原喂了一颗定心丸:“有什么话想说,想好了就说。有什么事儿想做,想好了也尽管去做。不用担心别的,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他自认为这暗示足够明显,可古原被他搂着走了一路,大脑已经完全停止思考,竟然没有听出话里暗藏的深意。解三秋不同,解三秋是只老狐狸。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他练就了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此时看着他俩这个姿势走进来,再一看陆长淮的表情,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百年好合”。可古原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他只好把这话咽回去,换了一句:“两位,来杯天使之吻吗?”陆长淮扬眉一笑:“起开,我来。”他把古原按到吧台边坐下,接替了解三秋的位置。解三秋笑着问:“用不用给您清个场?”时间尚早,酒吧里还坐着桌客人,好在大家都在低声聊天,倒并不会很吵。不过吧台忽然换了位调酒师,还是有人好奇地看过来。陆长淮调酒没有那些夸张的动作,一步一步,干净利落。配上解三秋悄悄换的一首由黑管大师acker bilk演奏的《ifigiveyhearttoyou》,当下的氛围甚至有些浪漫。古原不自觉地盯着他的手看。看着他拿杯子、看着他倒酒,看着那把长柄小匙绕着他指尖转圈,看着他食指中指轻夹着长长的杯梗,把那杯酒送到自己面前。他问:“这酒叫什么?”陆长淮答:“改良版短尾鸟。”解三秋在一边看着,心里嘀咕:“还改良版,我看是喜结良缘版、甜甜蜜蜜版,怎么不干脆把短尾鸟改成比翼鸟拉倒。”他亲眼看着陆长淮爆改了这杯酒。杯壁外的冰块不挂了,里面的冰也不加了。烈酒换成甜酒,增加了糖浆的用量,减少了柠檬汁。看着就腻。解三秋翻了个白眼。古原捏着杯子尝了一口也笑了。他清楚地记得“短尾鸟”原本那种一口下去凉到舌头都发麻,酒气直冲天灵盖的感觉。改良过的这杯,酒ye下层还是湖蓝色,上层不知加了什么变成略透明的白色。入口柔和甘甜,毫无杀伤力,应该非常适合在慵懒的午后,晒着太阳小酌。陆长淮用这杯酒告诉古原——酒可以换,冰可以化,人也可以变。这层意思古原不知道有没有领悟到,不过这杯酒倒是很合他的口味。解三秋好像独爱黑管,每回来他都在放。有时深沉浪漫,有时性感摇曳,好像特别适合两个人慢慢悠悠跳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