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涣手指紧了紧。
握住的木柄上似乎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他无端端的想起了进入芙蕖宫前,对方指尖碰触的那一瞬间。
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上心头,梁涣以一种自己都能听出僵硬的语调道了句, “多谢阿姊。”
紧接着,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地提出告辞。
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 带着一点微暖的温度,但是梁涣却觉得火炭炙烤一样灼人。他没有回头,直到走到拐角的地方,他居然隐隐觉得松了口气。
卢皎月目送梁涣离开。
等人消失在视线范围中,她才低声和系统接上了先前的对话,[不是那样的。]
系统:[什么?]
卢皎月:[那些案例、那些经验,并不能叫关心。]
系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大概是在搜寻什么资料。
卢皎月低声:[倘若真的那么简单,上个世界里,在义固城时,我做得不好吗?]
带着做任务的态度,她几乎做到了一个妻子能做的一切,但是顾易还是问出了那句“你真的看过我吗?”。
卢皎月发现自己没法反驳。
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关心总能让人察觉到违和的。
想要去关心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真的把对方放在眼中,设身处地去为他想一想就好。
这么想着,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青年的眉宇间带着柔和的暖意,那份温柔无声无息,却在回神时浸满了回忆的每个角落。
卢皎月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说是吧,知改?’
正德宫。
盼喜正站在宫殿外。
他们这些低位的小宦官眼睛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到了晚上就视物不清,随着天色渐渐暗下,盼喜神情也难免焦急。
又隔了一会儿,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光点,盼喜借着那点光仔细辨认,等人走到了近前才终于认出来。
他欣喜,“殿下您可回来了!”
要是再不回来,他都要想着怎么去找人了。
按照过往的经验来看,把人找回来时,对方的状况多半不怎么好。
盼喜满脸庆幸,梁涣的神情却很冷淡。
他没什么情绪地陈述了句,“芙蕖宫留了饭。”
盼喜早都习惯了这主子的性子,一点儿也在意这冷脸,自顾自地高兴道:“那是好事啊!高平郡主真是个好人。”
盼喜其实很满意自己现下的日子。虽然这主子的性子又冷又闷,在宫里还不受待见,但他们这些小宦官哪有那么多挑选的余地?在七皇子这里受人白眼,总比早些年那些削尖了脑袋进了大殿下宫中,结果竖着进去,血rou模糊地被横着被抬出来的好。
因为主子不爱出声,盼喜早都习惯自说自话。
他还待再接着感慨两句,却听见前方一声淡淡地反诘,“好人?”
盼喜一愣,这些闲话有回应实在太稀奇了,他居然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确定的往前看了两眼,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抬头却见对方已经换下了靴子,走到几案旁铺纸研墨了。
盼喜大老远的顿住了脚,不敢再跟过去了。
按理说作为七殿下身边的小宦官,他这会儿该去伺候笔墨的,但是他一个苦出身干粗活的哪里接触过那种金贵玩意,第一次伺候就把墨打翻了,污了旁边的一刀纸。
盼喜可忘不了那会儿七殿下看他的眼神。
说实话,他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天了。
盼喜压了压那点因回忆冒出的冷汗,琢磨着殿下刚才那话的意思,不确定地问:“殿下是说高平郡主?郡主不好吗?上次不还送了殿下匹马么?这次又留了饭。”
宫中有个靠山简直太重要了。
别管什么原因,今儿个殿下被留在芙蕖宫用膳,那就是得郡主青眼。以后,那些小宦官们克扣份例都要掂量两下。
梁涣磨墨的手顿了顿,垂下了眼。
好?
就是因为太“好”了,才叫人怀疑。
送那匹马是因为“救命之恩”,而所谓的“恩情”也该在玉牌送来的那一瞬间了结了。
贵人落水,旁边的人去救是应当的,若是不救才是罪在不赦。
既然是本分,那就谈不上什么恩不恩的了,对方愿意给赏那是厚道,高平郡主出手那么大方,必定也有封口的意思。
至于说为什么“封口”?
成帝想要让高平郡主嫁入皇家也不是什么秘闻,在这种时候,和一个低贱的舞姬之子扯上关系,显然不是她愿意见到的。
本该是这样的才对。
但是她今日这回又什么什么意思?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盼喜得不到搭话因为没在意,这位主子确实不爱搭理人。但看着那砚台中一圈圈漾开的墨,他还是欲言又止:殿下这次的墨,是不是磨得太浓了